路榮行去的時候,關捷正在上課, 麵朝黑板奮筆疾書, 儼然已經練出了寫字的最高境界, 瞎幾把亂寫。


    要不是他突然用左手往嘴裏塞了個什麽, 然後靠窗這邊的腮幫子微不可察地鼓了兩下,路榮行大概真的會以為他已經久經錘煉,成了一個心無旁鷺的學霸。


    不過很快路榮行發現,偷吃東西不是關捷一個人的專利,這班上6男2女, 就路榮行看的這幾分鍾裏,就有3個男生幹了相同的事。


    有一個明顯被老師看見了, 但是師生都很淡定, 照樣各忙各的,好像這事沒發生過。


    路榮行覺得這班風也挺有意思, 很自由,不過也很高壓。


    講台上戴帽子的老師授課速度非常快, 不到5分鍾就能寫滿1/3塊板書。


    主要是鹵代烴也占地方, 一長串字母還要上下長角, 什麽2-甲基-3,3,5-三氯乙烷,路榮行看完隻覺得自己的智商藥丸。


    他是趕著下課的點來的,所以沒過幾分鍾,鈴聲就響了。


    不過休息之前, 老明哥還是逮了個人罵了一頓。


    他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六六六的分子式,結果被點起來的學生答成了環六氯已烷,當即被噴得縮脖子眯眼。


    “環乙烷環乙烷!我說了半天,你完全沒聽進去,我說你這腦子裏裝的都是些啥?膽礬嗎?”


    這話一出底下的人都笑了,關捷還趁機把吃的在腮幫子滾了一圈,路榮行卻沒能意會到,腦子裏裝膽礬的笑點在哪。


    老師訓完那個學生,把他揪出去了,其他人下課休息。


    關捷以前熱愛“上”廁所,有尿沒尿他都會出去跑,但這回路榮行沒等到人,因為關捷一下課,就像一灘泥一樣撲在了桌上。


    自從上了這化學課,頭大眼瞎都不說了,連天生的多動症都治好了,現在關捷一有時間,隻想當一個安靜的少年。


    他肯定不是班上狀態最差的人,最差的那個一直喊頭疼,上個星期一翻開書就吐得稀裏嘩啦,說是看見化學書就惡心,後來一查是得了神經衰弱,不得不回原班上課去了。


    關捷各方麵都比較正常,不過他也確實累了,除卻這撐著的一口氣,最近其他事都提不起興趣了。


    寢室裏峰哥已經療好了情傷,昨天可憐他沒法去運動會上浪,專門在酒精鍋裏磕了個珍藏的雞蛋,可連糖心的熟度都沒煮到,關捷就在鋪上睡著了。


    再有兩章,高中化學他們就幹完了,一個月學了兩本半,每天腦細胞瘋狂自殺,關捷居然長起了頭皮屑。


    不過這個形象上的事,他暫時也顧不上,關捷就想回家,歇那麽一下,好在勝利已經到眼前了。


    按這個進度,明天上午就能完課,他這周可以跟路榮行一起回家了,但是還來得及跟對方說。


    關捷正琢磨著中午要不要去校門口堵人,又有點懶得跑,猶豫著不然晚上再說。


    他腦筋慢悠悠地轉,嘴裏也沒閑著,將話梅糖抵到左邊的大牙中間,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牙板磕著聽響兒。


    大概是老天爺看不慣他這麽無聊,關捷很快就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過頭,看見一個同班站在背後的走道裏,衝後後方指了一下說:“外邊有人找你。”


    關捷歪頭看了看,就見路榮行站在教室靠後麵的走廊上,背對著自己,大概在看院裏栽的竹子。


    說曹操曹操到,這種感覺瞬間衝擊過來,實在是突然又奇妙。


    關捷剛剛還萎靡成氦氣,這會兒心裏突然又騰起了一股開心的勁頭,有了出去的欲.望。


    他不自覺露了個笑,對同學說了聲謝謝,接著躥出座位又想起自己桌裏有貨,便又勾著腰,伸手從桌子裏抓了一把糖,揣進兜裏出去了。


    最近的課越上越疲,讓關捷跟所有東西之間好像都隔開了一點距離。


    胡新意肯定是好意,不想打擾他,所以不怎麽跟他說話,關捷整天都泡在各種基裏,也沒有可以跟同桌分享的。


    晚上回了寢室,大夥全在哈哈哈,關捷也不知道他們在哈什麽,他學到了一些東西,也錯過了另外一些。


    他不能回家,沾不上父母的噓寒問暖。


    他在本班越來越脫離,到了競賽班又是鋪天蓋地的壓力。


    關捷平時不太苦惱這些,他不是天才,但專注度還算可以,學完就睡、有卷子就寫,不怎麽想東想西。


    但偶爾有那麽幾個片刻,自是少年愛煙火,一直喜歡熱鬧的他也會突然感受到孤寂,擔心自己會成為離群的大雁。


    不過這種失落,和路榮行無關,關捷即使隔了一整個暑假見他,潛意識裏都和昨天剛見過一樣自然,更不用說才半個月沒見。


    而且因為路榮行住在他家隔壁,他一看見這位熟到骨子裏的小老哥,對於家的惦記就迎風暴漲。


    想吃親媽做的菜、想睡自己的小黑屋、想他的烏龜想那個院子,還想聽路榮行彈琵琶……


    出去的這一小段路上,關捷在門口裝垃圾的紙箱子裏把殼渣吐了,換了個腦子,神智越走越清醒,出了教室已然眉開眼笑,不說滿血,至少脫離了生無可戀。


    關捷現在打招呼,不玩拍肩膀那個老伎倆了,他去年老幹這種事,今年突然就覺得幼稚,沒動手動腳,隻是往路榮行旁邊的圍廊一趴,突然出聲說:“你找我啊,幹嘛?”


    路榮行聞言看過來,第一眼感覺他好像瘦了,氣色也有點幹白,不過表情和眼神還是老樣子,看人就笑,似乎沒學出什麽優越感。


    “不幹嘛,沒事幹,過來看看你,”路榮行這麽說著,順便又多看了他幾眼。


    看完關於瘦的拿捏,又一點說不準了,因為關捷一直都瘦,光靠目測不上稱,小幅度的清減基本看不出來,可能是他精神差了點,帶得人產生了心理作用。


    關捷這會兒可能是今天為止最輕鬆的時刻,聽說他這麽閑,差點羨慕到流涎:“唉,我也好想沒事幹啊。”


    他感歎出了一種向往的味道,偏偏路榮行感覺以前最閑的就是他,現在一時有點變通不過來,揶揄說:“聽起來您好像很忙啊,我過來是不是耽誤您了?”


    關捷抿著嘴裝大佬,一副日理萬機的樣子:“有一點吧。”


    路榮行和藹地聾了一下:“你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關捷戲路不暢,立刻笑場了,不僅翻供他還要吹捧:“不忙不忙,一點都不忙,隨時歡迎領導你過來檢查。”


    路榮行也是要正經上課的人,沒有時間和心思隨時過來,關捷歡迎他也不會隨時來。


    但他提這一句,路榮行就想起了他們課上吃東西的壯舉,問道:“隨時檢查怕你們扛不住,我來的時候看見你在吃東西,要是來的是真領導,你就得寫檢討了。”


    關捷一臉無所畏懼的表情:“不會的,東西是教練準我們吃的,要寫檢討也是他寫。”


    路榮行為這個老師的“離經叛道”吃了一驚,略微斜側著眼仁說:“教練準的?他圖什麽,看你們吃東西他講課有勁是嗎?”


    “不是,”關捷心說老明哥又不是有病,好笑道,“是班上有個女生,血糖比較低,星期一上課起來回答暈過去了,給教練嚇得夠嗆。”


    “讓她休課她又不幹,教練就去稱了一袋子糖,每人發了一把,讓頭暈的、飯吃少的沒事就吃兩個,還能提提神。”


    關捷說著把兜裏掏空了,攤到他麵前說:“喏,就這種,酸到升天,你要不要?”


    因為關捷不是哭哭啼啼的性格,路榮行說實話,看不出他到底有多辛苦,直到聽見這些才突然有了點感觸。


    學東西的苦處他很早就嚐過,那會兒最開始練琵琶,左邊的指頭被弦勒到紅腫發亮,腫了也得往鋼絲上摁,右邊的關節沒耐勞度,輪不到三分鍾就酸軟,再強練就一輪一輪的抽筋。


    苦是應得的活該,因為他要繼續往前,站在過來人的立場上看,關捷也不值得同情,自己或許還該給他點兒尊敬。


    但尊敬沒有,路榮行就是有點不忍心,他習慣了關捷輕快散漫的樣子,不習慣矮子來吃苦頭。


    他沒接糖,隻是看著關捷說:“你的頭也暈嗎?”


    關捷看他沒動作,將手掌往他眼睛附近托了一把,因為身強體健,注定當不了一朵嬌花地說:“不暈,我就是有點兒困。”


    路榮行把他拿糖的手推回去了:“那你留著提神吧,我不太吃這個。”


    關捷知道他的習慣,撿出兩個自作主張地塞進了他的校服口袋,剩下的自己裝回去了,循循善誘地說:“我還多得很,給你兩個,打瞌睡的時候用,跟狗皮膏藥一樣管用,真的。”


    路榮行白得的,真的假的都無所謂。


    這時,腦子裏轉膽礬的那個兄弟從走廊那邊回來了。


    路榮行指了下他,勤學好問地說:“你們老師說膽礬的時候其他人都在笑,你們在笑什麽?”


    關捷給他解釋:“膽礬的分子量是250,教練說他是個250。”


    路榮行開眼地說:“你們教練還挺高級的。”


    關捷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附和得不行:“是的,高級得不得了,罵你聽不見一個髒字,叫你爸爸來告他都不行。”


    路榮行笑道:“他罵你了?”


    關捷點了下頭,樂意把糗事給他當笑料,抖得毫無負擔:“他說我就是個銻。”


    路榮行這時聳了下肩,表示沒聽懂。


    但多年以後他想起這個笑話,覺得比起這個銻,教練更應該說他是個零。


    關捷樂道:“銻的元素符號是sb。”


    路榮行不知道他挨了罵,哪兒來的臉笑成這樣,但笑容大概有感染力,弄得自己也跟著瞎笑,並讚美道:“你們教練真是個人才。”


    關捷心裏認可,嘴上卻笑著說:“他也是個銻!對了,我這星期要回家的,你別一個人溜習慣了,先跑了啊。”


    路榮行一臉“你放100個心”的表情:“我這周要去跟孫雨辰合拍子,跑不了,不過我們地理老師現在喜歡拖堂,外麵比較冷,你收拾好了就直接去練功房等我。”


    關捷比了個“ok”的手勢,陡然想起也有很久沒見過清音那幫子人了,打聽道:“孫雨辰,跟白哥和好了嗎?”


    路榮行沉默了一秒,嚴謹地說:“孫雨辰覺得和好了,劉白覺得沒有。”


    關捷“哦”了一聲,覺得這結果有點不對勁,想不通地說:“他們兩個到底什麽情況?不是白哥錯了嗎?孫雨辰都不計較了,怎麽還合不好?”


    “我是聽毛子他們說的,”路榮行轉述道,“那天孫雨辰過生日,劉白的導師有個幼教的項目要談,到了吃飯的時間也沒談完,劉白沒去成。”


    “但這個前麵還有個事,就是那個幼教的項目,劉白之前是帶著孫雨辰一起在做的,不過孫雨辰中途退出來了。”


    舉人偷偷地說孫雨辰就是個大少爺,自己有錢,吃不了那苦,還把介紹人弄得下不來台。


    不過路榮行不好說他,隻說:“要是他不退,他跟劉白的事一樣多,也不會顯得劉白事多了。”


    他說得比較委婉,不過關捷聽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孫雨辰追錯人了,他應該追一個和他一樣有時間的人。


    不過劉白也太不愛解釋了,關捷還以為他把孫雨辰還屁來著。


    扯完這個八卦,課間的餘額就快耗盡了,路榮行瞥見那個教練從辦公室踱了出來,就讓關捷回教室去了。


    關捷聊了會兒天回來,上課輕鬆不少,一個下午都沒吃糖,老明哥知道他們都在求解脫,愣是在晚自習結束之前,強行給有機物劃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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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捷合上書的瞬間,陡然有了種一身輕鬆的感覺。


    後麵兩天就好過多了,他們鞏固了一下重難點,用一種放鬆的進度迎來了周六。


    放學後關捷在鋪位上拉床單,才想起來他的裝備有一個月沒洗了,之前都是一周一洗,好在他本人皮糙肉厚,居然沒有生癢蟲子。


    賽好東西他也沒等路榮行,直接擰著包去了清音,出校門前感覺跟牢裏出來的一樣,最後那一小段路都是衝出來的。


    接著要不是在練功房門口碰到了孟買,關捷覺得他這半天可能會直接樂嗬到家。


    孟買最近跟劉白又杠上了。


    他那個媳婦也是事多,樂器不行就想上舞蹈,自持有點功底,又覺得舞台劇不在乎多一個人。


    但是秦老師不答應,通知一直都是劉白在發,他媳婦就老是是劉白看不慣她,叨叨地給孟買洗了遍腦。


    孟買昨天去找劉白說情,劉白直接給了他一個大過頭的人情,說他媳婦是閑雜人等,讓他不要帶她過來了。


    孟買裏子麵子都沒了,這兩天正煩得爆炸,是以關捷這個“閑雜人等”過來,正好撞到了他的槍口上。


    “你誰啊?我們這兒,非表演人員,不讓進的,沒事兒趕緊走,別在別人的學校裏麵亂晃。”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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