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回神,朝她笑了一下,然後捧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這才小聲道:「有。」


    桑茜挑眉,「那也不帶來給小姑姑看看?」


    「可惜,有緣無份。」


    桑茜愣了一下,「是人家不喜歡你?」


    桑榆搖了搖頭,「不是。」


    「那能有什麽有緣無份的,隻要相互喜歡,在一起沒問題。小姑姑告訴你,人哪,你別看活一輩子遇到的人很多,但遇到一個喜歡的人真的太難了,兩情相悅就更難了。」


    桑榆垂眸,看著手裏的茶杯,「可是,小姑姑,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啊。」


    「一個正值單純天真的少女,整什麽老氣橫秋?」桑茜瞧她這模樣,就十分恨鐵不成鋼,抬手就在她頭上揮了一巴掌,「你說人活一世,圖什麽呀,名?利?我跟你說,那些都是浮雲。」


    桑榆摸了摸被打的後腦勺,偏頭看向桑茜,「小姑姑,當初所有人都阻止你嫁給小姑父,你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都不怕嗎?」


    桑茜白了她一眼,「我願意跟著你小姑父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全身心地信任他。愛這種東西,有時憑的就是一腔孤勇,參雜了別人的考慮,可能就變味了。」


    「如果……」桑榆攥緊了手裏的茶杯,看著她小姑姑,唇瓣顫抖了幾下,才道:「小姑姑,如果我喜歡的是個女人,你也會這樣支持鼓勵我嗎?」


    桑茜愣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輕聲笑了,「為什麽不?桑桑,愛是沒有國界性別,甚至是沒有種族之分的。」


    桑榆聞言,突然就嚎啕大哭起來。


    她從沒跟人說過,當發現自己喜歡顧青時的時候,有多害怕。


    她也從沒跟人說過,她喜歡顧青時,多希望有一個人能支持她,告訴她,她們的喜歡沒有錯。


    她更加沒有跟人說過,當父母明知她喜歡顧青時,卻在她要選擇逃避時,她父母的默認讓她有多失望。


    世界上哪有人愛一樣東西,不希望擁有的?哪有人彼此相愛,卻不想要在一起的?


    「傻桑桑,你不會是因為這樣,才特地跑到我這裏來的吧?喜歡沒有錯,所以,不要怕。」


    桑榆沒搭腔,隻是抱著她不停的哭。


    她的惶恐,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心……憋得太久了,可無人理解,自然無人可安慰,她連哭訴都無門。


    她媽媽的話沒錯,可她並不想聽那些還沒發生過的設想,她需要的是像她小姑姑這樣的寬容和大度,以及活在當下。


    知曉桑榆心裏揣著這樣的心事,桑茜就更加要帶她出去散心了。


    key west是美國最南端的小鎮,有「日落故鄉」之稱,雖然本土居民不多,但遊客一年到頭都是絡繹不絕。


    桑榆租了一條單人帆船,坐在上麵看夕陽慢慢落下,身邊的戀人翩翩起舞,或是年輕的男孩子們吉他彈到一半朝她吹口哨……


    景美,人也美……


    可是她卻提不起欣賞的心情,靜下心來時,卻仍覺得寂寞。


    一個人,如果美食美景美人都填充不了快樂,那大抵是心裏的快樂全裹著一個人。


    山水美不美跟快樂無關,有關係的是陪著你看的人。


    ——長才好,以後看到的美景,吃到的美食,就不怕沒人可以分享了。


    桑榆在key west的日落裏,終於明白了顧青時的那句話。


    那一夜,桑榆躺在酒店的床上,望著窗外的皎皎月亮,輾轉反側,她突然無比地想念顧青時。


    想念她的手,想念她的擁抱,想念她的親吻,想念她們睡過的床,想念她們在君悅華府的家……


    佛羅裏達和國內相差十三個小時的時差,這裏淩晨五點,君悅華府正值夕陽西下罷?


    桑榆拿著床頭櫃的座機把那串數字翻來覆去地撥。


    還好,酒店內的座機沒開通外線,電話打不出去。


    這樣,顧青時就不知道她如此惦記她了。


    她電話號碼誰的都記不住,長這麽大,也就堪堪記住了從來沒換過號碼的桑坤的手機號和她自己的。


    可顧青時的電話號碼,她不知怎的就記住了。


    好奇怪,竟然還忘不掉。


    佛羅裏達真是一個適合旅遊的地方,陽光仿佛永遠明媚,沙灘柔軟細白,迪斯尼樂園繁華熱鬧,環球影城仿佛穿越時空……


    可是,桑榆卻覺得還沒走過那條小吃街那麽開心。


    回到鄉下的農場後,桑榆在床上躺了兩天,旅遊真的太累了,她要好好養養神。


    兩天之後,桑茜突然把一張機票給了她。


    「桑桑,你回去吧。」


    桑榆不想回去,「小姑姑這是要趕我走嗎?」


    桑茜嗔了她一眼,「你媽說你快過生日了,他們說如果你還不回去,他們就過來。」


    桑榆揣著明白裝糊塗,「小姑姑這是不想見我爸媽?」


    「桑桑,我原以為帶你出去走走,看過山和水,聽過故事,見過人,你會開心一點,可你並沒有,這半個月來,你一直都在努力配合我們強顏歡笑,我都替你累。」


    「我們什麽東西都可能拿得起,放得下。唯獨感情這種東西,不行,放不下就是放不下的。」


    「所以,回家去吧。」


    ——桑榆,你千萬不要後悔,我不會原諒你的。


    桑榆接過機票,摸著上麵熟悉的地名,眼淚又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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