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恰在此時,桑榆遠嫁美國一個農場主的小姑邀請他們一家去度假,她立馬就把她爸媽打包送走了,又讓趙飛飛幫她撒了個謊,她要去外省參加為期三個月的作家交流會。


    為了不讓桑爸桑媽起疑,她索性就偷偷搬到了君悅華府。


    這也是她為什麽隻會在君悅華府住三個月的原因。


    在來君悅華府前,她厭食的厲害,連著一個星期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直到第一次聞到了隔壁的飯香,她才突然有了想要吃飯的欲望。


    說起來,桑榆很久都沒有這麽好的胃口了。


    從顧青時家裏出來後,桑榆還是氣得不行,尤其是看過了對方家裏那溫馨高雅的裝修,再看看自家空蕩蕩又冷清清的環境,她就恨不得把隔壁給炸了。


    最要命的是,她一想到之前自己的自作多情,她就覺得她的臉要丟盡了。


    滿腔羞憤沒法發泄的桑榆憋著一肚子氣,隻好找她的樹洞一吐為快了。


    對麵的信息回過來的時候,桑榆還在慢騰騰地編輯第二條信息,她看著她之前發出去的兩條信息遲遲沒有被閱讀,以為對方這個時間點可能在忙,所以她特地放慢了打字的速度。


    看到小可憐的回信時,桑榆眼前一亮,但一看清對方的信息內容時,她又覺得丟人,隨手回復道:「直覺吧!女人的直覺。」


    「很多時候,我們對一件事會有直覺,是因為那件事本身就有一些徵兆。所以,萌萌桑,你的鄰居哪些行為讓你產生了這樣的直覺?」


    桑榆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問,愣了一下,點開了輸入框,可手指頭卻遲遲沒落到屏幕上。


    半晌,屏幕亮了一下,又收到了一條信息:「萌萌桑是不想跟我說,還是這種認知隻是你無厘頭的直覺?」


    桑榆摸揉了揉脹的有些難受的肚子,看著對方的這條信息,她突然想到的卻是顧青時在她打嗝時,一邊給她倒水,一邊輕輕拍著她後背給她順氣的那副場景。


    她下意識地反手摸了摸後背那個地方,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突然覺得顧青時當時的神情是溫柔的。


    手指在home鍵上感觸了一下,又一次黑了的手機屏幕又重新亮了起來,桑榆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敲擊在了九宮格的拚音鍵盤上:


    「她一直都對我冷冰冰的,但是今天一看我摔傷了,她就對我熱情了不少。」


    桑榆垂眸,不等對方回復,她又繼續打字:「尤其是,我每次一哪裏有點不舒服,她的表情就會變得溫柔,甚至我還能感受到她神情裏的心疼。你沒告訴我尾骨受傷不能吃辣時,我根本就不知道。可是,她今天扔了我的幹煸四季豆外賣和我的那些麻辣零食,給我做了很清淡的飯菜。」


    寫到最後,桑榆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的數字越來越慢,她看著自己輸入框的這些文字,心就不由自主地發顫,還有一種酥麻感,這種陌生的情緒讓她茫然,但她又隱隱有些期待。


    「女神,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嗅覺有多敏感,她做的飯菜香我聞了一個月了,我每天都能聞到各種各樣的香辣味。可是,她今天請我吃的晚飯,全部都是很清淡的菜。」


    「忘了跟你說了,她今天主動邀請我去她家吃飯了,她說是因為我是傷殘人士,關照我,中午的飯也是她給我做的。」


    「還有,她做的飯菜,真的超級好吃,我從來沒有一頓飯吃掉過四碗飯。」


    顧青時看著屏幕上的這些文字,身體都微微顫慄起來,她閉了閉眼,想起桑榆在洗手間門口時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各種情緒瞬間紛至遝來。


    原來,喜歡竟然是這般藏不住的,從心靈到眼睛,從情緒到表情,從言語到動作……


    無孔不入。


    且,最會見縫插針。


    而喜歡一個人,真心的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其實是充滿了貪念卻又惶恐不安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開心桑榆的發現,卻又為對方的發現感到惶恐。


    「萌萌桑。」


    「嗯?」


    「你怕嗎?你鄰居——她如果真的喜歡你,像愛情那樣的喜歡,你怕嗎?」


    怕嗎?


    桑榆的眼神聚焦在屏幕上的」她「字上,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顧青時若是真喜歡她,那對方其實是朵小百合?


    可是,從沒想過且沒懷疑過自己性向的她害怕嗎?


    「不怕。」桑榆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又在鍵盤上快速地敲下了一行字,「世界上最自由的東西,大概就是喜歡了。白娘子和許仙跨物種的喜歡都能被世人接受,並流傳千古,更何況,我鄰居隻是喜歡同性。」


    從她發送這條信息到桑榆的回信,其中間隻有短短的一分零八秒,顧青時卻覺得她等待了一個世紀。


    她抬手攔住眼睛,低聲笑了出來,可臉龐卻漸漸濕了。


    即使是親密寬容如她師姐尹文竹,得知她喜歡的是女人時,也沒有表現出像桑榆那樣對她的溫柔和理解。


    她是個天生的同,十五歲上高中那會,班裏的女孩子偷偷地在傳遞村上春樹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們都在討論渡邊和那些女孩之間那些感情時,隻有她關注的是玲子和她的那個學生之間的曖昧,帶給她悸動的也不是男女之間的那些親密描寫,而是兩個女孩子之間的羞澀。


    然而,這世上那麽多人,可是幾乎沒人認可她的與眾不同,也從沒有人跟她說過——不怕,她喜歡的隻是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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