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毗鄰皇都的臨城。


    穿城而過的清水河兩岸向來不缺商賈酒家,入了夜,盈盈波光托著兩岸燈火,扁舟淺行,遊人醉吟,塵世喧囂隨著香風穿過葳蕤枝芽,奔騰著從大街小巷呼嘯而過。長安街盡頭是遠近聞名的尋花覓柳之處,兩排花樓掛滿鮮豔燈盞,無形的脂粉香氣吸引著往來浪子前去一窺。


    而今日,最熱鬧的當屬秀華樓。


    二樓廂房內,一曲琴音暫歇,嬋媛女子從繡了夏日菡萏的屏風後走了出來,袖手為斜靠在榻上看書的男子斟了杯酒:“今日樓下有花魁獻上歌舞,很是熱鬧,公子不去觀看嗎?”


    聞言,一雙不笑自帶三分欣意的眼眸從古卷後露了出來,微微彎了彎,道不盡的繾綣多情:“不去了,還是飛鳶姑娘這裏安靜,我更喜歡。”


    飛鳶抿唇一笑,明亮燈火下她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含情目款款地注視著伏蘇,伏蘇朝她淡淡一笑,那笑意裏無半分越矩,隨即又低頭看書。


    飛鳶眼裏掠過一絲微暗的色彩,攏在袖中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


    她知道,她在伏蘇的心裏其實跟別的姑娘沒有區別,隻不過她不會糾纏,所以伏蘇才願意在她房裏多留片刻。


    可是還是好喜歡好喜歡,好想留住他,把他永遠鎖在樓台之上,困在閨閣之中。


    實在不行,毒瞎他的眼,挑了他的腳筋——


    有殘缺的金絲雀,仍然是最美、最美的啊。而且,會屬於她。


    “公子,”飛鳶無聲地在伏蘇榻邊坐下,纖纖素手撚住他的袖口:“公子,今晚留在飛鳶這裏吧,好不好?”


    告訴我,你會留下來,哪怕是哄我的也行……求你。


    伏蘇沒有看她盈滿哀求的眸子,細長的手指抵在書頁上:“飛鳶,你知道我的習慣。”


    飛鳶指尖緩緩鬆開。


    她當然明白。


    伏蘇從不留夜。


    他對這裏每一個姑娘都是溫柔又包容的,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占據著與眾不同的位置,可事實上……也許他轉頭會忘記她們的名字和相貌吧?


    床頭燈盞上的燈火跳躍了一下,樓下傳來一陣陣喝彩聲,絲竹鍾磬聲聲入耳。


    飛鳶拿起了酒杯,烏泱泱的眼眸中被抹去了某種光亮,顯得有些詭異地暗沉:“公子,這是我們秀華樓有名的二兩青,口感醇厚,公子嚐嚐看?”


    伏蘇方才放下了書,似笑非笑地看著飛鳶,隨即接過了那杯酒,在杯壁觸上唇畔的那一瞬,房門被人跌跌撞撞地衝開,一個醉漢踉蹌著摔倒在地,嘴裏含糊著喊道:“酒,我要酒!走開,我,我沒喝醉……小玉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了,”兩個下人把醉漢扶起來,對著屋裏的兩人連連道歉:“大爺,玉香姑娘在隔壁……”


    看著那醉漢東倒西歪的背影,伏蘇指腹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杯壁,隨即揚起眉眼對飛鳶說:“飛鳶,這杯二兩青,日後我再來嚐。”說著,他利落地下了榻。


    係統:[怎麽了?飛鳶的意值還沒滿。]


    伏蘇:[我的弟弟來找我了。]


    係統:[啊?我怎麽沒感覺到?]


    伏蘇:[那個男人是裝醉,下盤穩得很,而且最主要的是,我記得昨天小玉香還跟我說過今日有事要去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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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窗邊,撩開珠簾,側著身往下瞧了眼。秀華樓佇立在河岸邊,樓下栽了幾棵垂柳,平日裏無人會從這兒走,而在伏蘇往下看的短短一會兒,已經有四五個人從下麵路過了。


    剛剛那個醉漢的目的恐怕是在確認他的所在,照這情況看來,秀華樓十之*已經被李潁上的人包圍了。


    他在心裏嘖了一聲,心道還沒玩夠呢,來的這麽快。


    “飛鳶——”他轉過頭,想問飛鳶有沒有別的路子可以悄悄離開秀華樓,迎麵而來的卻是塊氣味刺鼻的手帕,那氣味一入氣道,伏蘇半個身子軟了下去,飛鳶抱住他,順勢癱坐在了地上。


    他渾身無力,心裏更是哭笑不得:“你……是他的人?”


    飛鳶環住他的肩膀,輕靠著他的頭,低聲呢喃道:“公子……飛鳶喜歡上你了,所以,不會把你給別人的……算是皇上也不行。”


    “你隻能跟我在一起。”


    伏蘇隻聽到這一句偏頭昏了過去。


    飛鳶素白的手輕輕撫摸他的側臉,不釋手一般,眸中浮現濃厚到化不開的依戀,直到屋外傳來動靜她的眸色才冷了下來,手腳麻利地將伏蘇藏到了床榻之下,下一瞬房門便被重重推開。


    帶頭侍衛四處看了一眼,疾言厲色道:“人呢!”


    飛鳶慘白著臉:“逃、逃了……”


    “讓你看個人都看不住!往哪裏逃了?”


    “我不知道,我,我攔不住。”


    “廢物!如果讓人逃了,皇上怪罪下來,我們沒一個人能活!”


    侍衛立馬吩咐下去圍堵秀華樓所有出入口,並徹查四周店鋪、路人,不消多時,樓下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飛鳶關上了門插上插銷,飛快地換上一套粗布衣綰起長發,然後把伏蘇從床底拉了出來,抹了把灰塗在兩人的臉上。


    “公子,我帶你離開。”


    飛鳶有武功傍身,即使背著比她高大得多的伏蘇也半點不吃力,趁著岸邊的人都去排查路人之際,從窗口跳下,足尖在枝頭上輕點,幾個起躍便落在了河上駛過的一艘烏篷船上。


    船夫撐著櫓,用力一撐小船便劃過了拱橋底,飛鳶壓低聲音對船夫說:“船家,去碼頭,快些。”


    船夫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飛鳶覺出一絲不對,直到看到一道身影從蓬內出來,她瞳孔一縮,恐懼如滅頂的潮水向她襲來。


    那人朝她攤開手,月光之下單眸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隨後他歎息般道:


    “——你可以把他還給我了。”


    *


    伏蘇醒轉過來時,眼前一片漆黑,他愣了愣,很快意識到,有人給他蒙上了眼。


    不僅如此,手腳也被麻繩困縛住了。


    見他醒了,一隻冰涼的手探進了衣服之內,**著他的左胸口,伏蘇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喜歡做這個動作,隻覺得涼地不行,扭著上身掙開他的手:“放開我。”


    李潁上不以為忤,道:“哥哥這半個月玩的可好?”


    伏蘇不說話。


    “玩夠了,我們回去吧,嗯?”


    伏蘇依舊沉默以對,雖然李潁上表現地跟之前沒差,但是他知道,百分之九十的汙染值,眼前這個人做出什麽事都有可能。在有把握刷到最後百分之十前,他最好還是少說話。


    李潁上扶起他的上身,吻在那蒙著他眼睛的黑布上:“看來哥哥還沒玩夠……那我陪你玩個遊戲,怎麽樣?”


    什麽,遊戲?伏蘇正在揣測之際,突然聽到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和姑娘的慘叫聲傳來,由遠及近,最後全都聚集在了他所在的屋裏。伏蘇猜到了什麽,厲聲道:“跟別人都沒有關係,你要殺多少無辜的人?”


    “別急啊哥哥,”李潁上低笑了一聲,愉悅道:“我是邀請她們來玩遊戲的……她們都是秀華樓裏的人,哥哥應該都見過,也許還一起聽過曲,喝過酒,肯定很熟悉吧?所以,她們的命可都握在哥哥你的手裏啊——”


    “饒命啊,嗚……饒命……”


    “放我走吧,求求你們……”


    “嗚公子……”


    伏蘇吸了口氣:“你要怎麽玩?”


    “很簡單。”李潁上低頭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低喃道:“哥哥還記得飛鳶吧,她真的很喜歡你啊,喜歡到都敢違背我的意思偷偷帶你離開。不知道哥哥對她是什麽想法呢?”


    “沒有想法。”


    “真的?”他嗤嗤笑了聲:“你這麽說我不信啊。——這樣吧,讓她們一個個發出慘叫聲,哥哥你來猜哪個是飛鳶好不好?猜錯一次,我殺一個……直到你猜對為止。”


    聞言,姑娘們頓時都驚恐地大叫起來,守在一旁的侍衛拿布團堵住了她們的嘴。


    伏蘇知道這個家夥不會這麽輕易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不行——”


    “準備好了嗎?”李潁上渾然不在意他的拒絕,笑道:“那開始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侍衛扯掉跪在最前麵的姑娘口裏的布團,姑娘已經被嚇得三魂去了兩,驚恐的大叫聲幾乎能穿透人耳。


    伏蘇手心微微發麻,直到所有姑娘都發出過聲音了,他還是沒有聽出來:“……我猜不出來。”


    他剛說完,便聽到刀尖掠過空氣發出的錚錚聲響,一聲悶哼後,濃稠的血腥味四散開來。


    “哥哥,如果一直是這個答案,那連猜對的可能都沒了啊。”李潁上漫不經心地卷著他的頭發,“再猜過吧。”


    伏蘇:“……”


    [我不幹了他真的有病!]


    [我檢測了一下,在場的所有姑娘都是你這半個月來收集意值的對象……變態吃醋太可怕了。嗚,蘇蘇,快點刷完我們快點走吧我好害怕他突然興奮起來把你也給砍了……]


    他接連猜錯,空氣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剩下的兩個姑娘已經昏過去了。


    李潁上低歎了口氣:“哥哥,飛鳶這樣舍命救你,你卻連她的聲音都記不住,她得有多傷心啊。”


    “你夠了沒?”伏蘇沉聲道:“我沒有碰過她們,你滿意了嗎?”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找她們玩個遊戲。如果你碰過她們,她們連陪你玩遊戲的資格都沒有了。”


    媽!的!變!態!啊!


    我當初怎麽會覺得你這個催命的可!?


    李潁上攬過他的腰,低頭咬住他的嘴唇,淺淺品嚐之後輕聲道:“哥哥,何必裝著一副在乎別人性命的樣子呢?你是怎樣薄情的人,我很明白……你明知你逃走之後,負責看守你的人不會有一個活口,可你還是走了。所以,是不是隻有在你麵前,因你而死,你才會心軟?”


    伏蘇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手裏突然被塞了把沉重而冰涼的匕首。


    “如果這樣能讓你對我心軟的話,我求求你,你來殺了我吧。”(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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