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珍焉能領受著這陌生怪人的人情?


    她艷若桃李,卻冷如冰霜,一點也不稍假顏色地說著。


    那個男人不以為意,他笑臉依舊地說:「銀錢乃是相互流通的東西,又何分你我?」


    「當然要分,否則,為什麽有人要胼手胝足去賺錢;否則,又為什麽有人卻依仗財帛去欺壓人家?」


    「話是不錯,但些許小錢計較什麽?就算是在下請姑娘吃了碗湯圓這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甄玉珍非但依然繃著粉臉,而且話音很冷很絕地說:「本姑娘從來不接受陌生男人所獻的殷勤!」


    「這……」


    那個年輕男人笑容一僵,他顯然有些難堪,似乎下不了台了。


    甄玉珍也真忍心,她不理不睬,兀自由絲巾內數出了四十文放在門板之上。


    接著朝店夥說:「我的錢在這裏,請你收下。」她提起元宵,扭頭就走!


    「是,謝謝,謝謝。」


    大吉昌食品店的夥計先朝甄玉珍點一點頭,隨即又轉向了錦衣青年,他露出微笑,並且以同情的目光安慰著對方,然後才收起麵玉珍留下的那一堆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原是天經地義的事,遭了姑娘家的白眼,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假如他心有所圖.為達目的,為期願望,必須要再接再勵,理應忍耐才是。


    果然,那個錦衣青年的臉上凍化了,他略一怔神,立即隨在甄玉珍的身後跟了上去。


    「哎,哎!這位相公……。」食品店的夥計高聲地招呼著、叫喊著說:「你的錢……」


    但是.錦衣青年唯恐丟掉前麵佳人的身形,因此頭也不回,腳不稍停地急趕如故,隻把話給拋了下來。


    「那些錢就賞給你吧!」


    甄玉珍防的就是怕對方跟蹤,是以她在得十分快捷,並且時走時回頭探望。


    果然,不出所料,那個錦衣青年不即不離,不近不遠地隨在後麵。


    她不由暗暗地罵了起來。


    「登徒子!」


    家門到了,甄玉珍如燕子穿簾般地掠了進去,然後一個迴旋,迅速地關上房門,落下橫閂。


    這樣,依舊放心不下,整個軀體又刻意地挨靠在門板後麵,頂著,柱著。


    過了一會,動靜毫無,她心有疑慮,意欲探個究竟,遂從門縫中覷窺起來了。


    看到了,瞧著了,甄玉珍見那個錦衣青年正在外麵徘徊,正在外麵觀察,久久才離此而他去。


    她喘出了一口氣,既自慶,也自慰地啐出了聲。


    「哼!不懷好意!」


    甄玉珍乃是一個文靜恬雅的女孩子。


    她守分守己,她不慕虛榮。


    雖然跟父親練了一身不薄的本領,但是.卻從不耀炫,更遑論惹事生非,貽人笑柄了。


    「玉珍呀!是誰不懷好意呀?」


    甄宗威冷眼旁觀,見他女兒行動是些怪異,就隨口詢問了起來。


    「哦!爹,沒有什麽啦!」


    甄玉珍抬頭覷了她老父一眼,因已經是事過境遷,她就隱瞞起來了,據塞起來了。


    甄宗威卻不放過,他盯著對方說:「那你怎麽臉紅氣喘呢?」


    「女兒隻是在路上走得快了一些。」


    「怎麽?家有急事,還是在外麵遇到了豺狼?」


    甄宗威說得無心,甄玉珍卻聽得有意。


    那個錦衣青年臉上長毛,生相很像豺狼,盯人的梢,行動更像豺狼。


    因此接口說:「對,對,在外麵的確遇到了一頭豺狼。」


    「什麽?真是豺狼?」


    「喔!不,不,是……狗,是一隻大黃狗。」


    甄長珍的反應很快,她略一滯頓,立即改狼為狗。


    比喻狗屁.倒也恰當得很,因為城鎮多狗,有的狗固然欺生淩弱,不時地吠聲吠影。


    但有的狗則十分良善溫馴,它們經常喜歡跟在人們的身後而走。


    隻是不知道跟著甄玉珍身後而來的那一隻是屬於何種類型了?


    「鬼丫頭,說話嬉皮笑臉,語無倫次。」甄宗威善意地半責備半數落地說:「元宵買回來了沒有?」


    「買回來了。」甄玉珍張開笑臉舉起了右臂,刻意晃動著提在手中的紙包,說:「不就在這裏嗎?」


    第三天,正月十六,隻要吃過元宵,這個年算是過完了。


    氣派再大的店商行號,到這一天也得燃放鞭炮,開張營業。


    頭銜再高的官宦仕人,到這一天也得整頓車馬,離裏履任了,


    這一天,也是上午,甄宗威的門外卻來了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衣著頗為華麗,年輕人的身材也很登樣,隻可惜,可惜「賣相」差了一點.其貌不揚啊!


    隻見他手中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看樣子,大概是來拜歲的吧?


    這個年未免拜得晚了一些。


    不過,要原諒,有些遠道的親戚,在途中必須趕上幾天的路,或者家人友眾,他們就分了個親疏先後,隻要在尚未落燈之前到達,還是不算失禮。


    錦衣青年抬手在門環上碰了兩下,堂屋裏麵隨即傳出了一個美好的聲音。


    「誰呀?」


    甄宗威的家境不算富裕,但也並不拮據。


    他年輕時闖蕩江湖,未幾即在江南桐廬的一家聚英鏢局充任鏢頭,後因妻子撒手塵寰,而自己的年紀也有了一大把,心萌退意,遂攜其女回歸臨灃故裏,養老在祖宅舊居。


    年輕入卻不出聲,他隻是恁自地笑了一笑,這大概是要讓裏麵的人一個驚喜吧!


    「咿呀」一聲,門開了。


    果然,裏麵的人吃了一驚,她是甄玉珍!


    「怎會是你?」甄玉珍脫口地說:「你來幹什麽?」


    那個年輕人是誰?


    他就是昨日尾隨甄玉珍而來,臉上生有很長很密汗毛的那個男子。


    「不幹什麽。」錦衣男子笑意不滅地說:「在下是來探望姑娘你啊!」


    「我不認識你!」


    甄玉珍一臉肅然,她雙手一動.正擬關上大門,但是,錦衣男子卻已經一腳跨了進來。


    「那我來給甄老爺子拜個年總可以吧?」


    「你……」


    甄玉珍瞪大了美目,鼓起了桃腮,似乎說不下去了。


    「是什麽人呀?」甄宗威在屋裏已經接上了口,說:「玉珍,你在跟誰說話?」


    「喔!是晚輩。」錦衣青年搶先回答說:「晚輩給老爺子拜歲來了。」


    「哦!是哪一位貴客?請進,請進。」


    錦衣青年得意地朝甄玉珍一揚頭,意思是說:「怎麽樣?」遂大模大樣地舉步邁了進去。


    甄玉珍雖有一臉的不高興,滿心的不情願,但是她沒轍可行,隻得殿後關上了大門。


    甄宗威已由內間走了出來,待一見來人,不禁也驚異地呼出了聲。


    「啊!是你。」


    他原是武林中的耆宿,江湖內的一波,經驗老到.閱歷豐富,當然識得這錦衣青年乃何許之人?


    可是,彼此之間非但並無交情,而且與對方的上一代還間接有過隙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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