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情會有這般嚴重?」


    「說了無地自處,徒惹笑話。不說也罷!」


    「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堍西橋畔淚!」


    「我幼讀聖賢之書,這點也是了於心胸。」


    沈如嫻臉色一正,說:「那你上無高堂?」


    「有。」


    「你下無妻兒?」


    「有。」」這就對了。」沈如嫻言嚴詞正,聲色俱厲地說:「你若一旦輕生.那高堂由誰奉養?那妻兒何人撫恤?」


    「就因為無顏再相見高堂老母.也無臉麵對妻小兒女。」」聽你之言,似乎是做出了很大的錯事?」


    「是的。」


    「做錯了事可以設法補救,或者立誌悔改。」


    「奈何補救不了,正是悔恨萬分,才在此自尋了斷。」


    「究竟做了什麽錯事?說來聽聽,或許我們姐妹能夠幫你。」


    那個青年人又刻意地、個別地看了「黑白雙嬌」一會.然後搖搖頭說:「多謝二位姑娘好心,但這種事你們是幫不下我的。」


    「何妨先說說看?你剛才不是說了麽?『救了你一時,卻救不了你一世。』既然死意已決,又何必怕人笑你?也耽誤不了你多少向閻王報到的時刻!」


    「好吧!」那個人沉吟了一下說:「敝人姓梁,名公適,雖然稱不上『十年寒窗』,雖然也沒有『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地步,但是,我性喜讀書卻是事實。


    「成家之後,就在長街上的一家泰祥綢緞莊擔負帳房之職,多年來倒還勝任愉快,安居樂業。」


    他略一停頓,又繼續地說了卞去;「上個月,記得就是上個月的今天,不才我一連有三天的假期.東家為了慰勞,為了獎勵,還特別賞下三個月的薪金。」


    梁公適喘息了兩下,吞咽著一口律液說「大凡經營門市零售生意的,多半注重夜市晚場.是以從業人員,都是晏起晚睡,每日卜午總要到辰時才肯起來。


    而那天,我一直睡到巳牌時分,尚埋在熱被窩中打呼嚕,可是,耳朵中卻聽到前麵客堂中有人大聲小聲地在吆喝了。」


    「我雖然恍惚.我雖然迷離,但並未熟睡,還分辨得出那是我知友嚴子厚……」


    「啊!是他!」沈如婉不自禁地冒出了這麽一句。


    梁公適抬頭望望「黑嬌女」,疑惑地說:「二位認識嚴子厚


    沈如婉又脫口地說「還有他父親嚴應信!」


    「哦!這……你們……」


    「我們隻是認識。」沈如嫻淡淡地說:「你繼續說下去吧!」


    「好的。」梁公適的精神似乎好轉了很多,他說:「那我就以當時的口吻和情景重複它一遍!」


    十一月初十,冬至剛過。


    嚴子厚在家閑著無事,實在感到無聊之極,他就踱出大門,習慣地去了泰祥綢布莊。


    見梁公適不在店中,經過探詢,裏麵夥計告訴他對方休假在家,不由喜上心頭,立即興沖沖地趕去對方家中。


    跨入門檻,步進客廳,可是,客廳裏空空蕩蕩,一不聞聲息,二不見人影。


    嚴子厚意會在心,他對梁公適家境一切非常的熟悉,這個時候.老母在後堂念經禮佛,嬌妻在廚房燒飯洗衣,孩子尚在學堂上課未歸.而梁公適本人呢?不猜也知,必然是抱枕擁被.隆中高臥,仍在貪戀著那永遠也睡不飽的懶覺,因此,他當然要大聲地嚷嚷了.


    「梁夫子,現在什麽時候廠,你還在夢黃粱,會周公?」


    有一年,城中一間私塾的先生患了感冒,身子不適,就情商著請梁公適去代教一個月的書.自此以後,有些人管叫他為「梁夫子」。


    「唔唔……」


    梁公適實在捨不得離開那甜美的夢境,那暖和的被枕,他轉了一個側.翻了一個身,依舊賴在裏麵不肯起來。


    「有人說:『太陽曬到屁股。』又有人說:『日高三竿』、這些話都是形容賴床或者起得晚的人說的,但是對你還不夠看,更算不了什麽?日正當中了呢!快起來,快起來!」


    嚴子厚的年紀小不了梁公適多少,而兩個人的性情也相差無幾,是以結成好友,不比羊左,也賽管鮑。


    平日經常天南地北,有時在相互研討,有時則彼此抬槓,絮絮侃侃,滾滾滔滔,總是談個沒完。


    如今.得悉了梁分適休假在家,他焉肯放過這次機會?因此,登堂入室,昂立床前,怎容得對方再超然物外,自封在黑甜之鄉?


    他也讀了一大堆的書,大概是前世積德,今生祖上留下一筆可觀的財產。


    雖然由他父親掌管著,但是,養尊處優,飽食暖衣,不像梁公適之苦學,以故賦閑在家,玩歲歇日,成了一名膏粱子弟!


    「擾人清夢,有傷天和。」梁公適睡眼惺鬆地說:「我拜託你,再讓我睡一會行吧?」


    「不行?」嚴子厚斬釘截鐵地說:「再不起來,當心我拿冷水來澆你。」


    「唉!」梁公適一頭拗了起來,披衣下地說「交友不慎,貽害無窮.真是悔不當初,起來就起來吧!」


    果真是交友不慎,貽害無窮,差一點他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連性命也給賠進去了。


    嚴子厚等待著對方一切都弄舒齊了,他說「走!我請你喝茶,我請你吃飯,然後再聆聽『冬烘先生』的宏談崇論。」


    「你這是褒我?貶我?還是捧我?煩我?」


    「各盡其份,一半一半,你書讀得比我多.但是,就因為書讀得太多了一點,則變成迂腐了,變成固執了。」


    「咳!這叫立場不同,觀點不同.」


    「別立場了.也別觀點了,喝茶吃飯總是誰都一樣吧?相同吧?」


    梁公適笑笑說;「當然.民以食為天,物無糧水則無以為命。」


    「那走吧!我們吃飯去。」」請再等一下。」梁公適進內稟告了母親,知會了妻子,才同嚴子厚一起出門而去。


    茶樓酒肆.飯店食堂,都是三教兒流,龍蛇混雜的地方,也是各種消息傳聞散播接獲的地方。


    是以,你想探聽什麽,就到那裏去,你要宣揚什麽也請到那裏去,保證不出數日,必有所得,必具效果!


    午時已盡,未牌繼起!


    梁公適和嚴子厚坐在同興樓飯館雅座的一角,他們吃完了飯,在喝茶,在聊天。


    其他的客人也一如他們,各踞座頭,在喝茶,在聊天。


    這是常情,不足為奇,凡是上雅座的客人,多半是清閑的,多半是高雅的,也多半是家裏、荷包裏存有一些銀子的人。


    不然的話,寅吃卯糧的人,出賣勞力,也出賣時間的人.哪有這種工夫?哪有這種享受?


    而雅座上飯菜的價目也比普座上要高出不少呢!貴上幾成呢!


    你看,跑堂們送茶送水,還是那麽殷勤,臉上一點也沒有不耐的神色,厭煩的模樣.這就是看在錢的份卜,銀子的功勞!」老王,翠紅院裏上二天又新到了一位姑娘……」


    「嘎!」這仿佛是振奮劑,強心藥.那個被稱姓王的人不待對方話落,就迫不及待地說「多少年紀?漂亮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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