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霧彌漫,百姓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他們撐著傘,走得快,稀稀落落的。


    楚狸冒著大雨,跑向皇宮,遠遠便看見一道寬厚的身影,跪在皇宮正門口。


    是方國公。


    他淋著雨,渾身濕透,神色堅毅:


    “我兒枉死,還請皇上聖裁,處死秦少將軍!”


    有幾個早起的官員來上朝,一邊撐著傘,一邊寬慰方國公喪子之心:


    “國公大人,您先起來吧,當心淋壞身子。”


    “皇上仁善,定會為您做主。”


    “公道自在人心啊,國公大人!”


    楚狸眼前一黑,大雨迷蒙了視線,她有些看不清,好像有兩個禦林軍提著佩劍,往天牢的方向去。


    “他是冤枉的……”


    不!


    她跑進皇宮,冒雨追去。


    可,她好累,頭好暈,冰冷的雨水拍在身上,連頭發都被打散了,沉重的雙腳根本追不上禦林軍。


    她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楚狸踉蹌的撲摔下去,濺起一片冷雨,隻看見天牢裏,兩個禦林軍把秦牧羽帶了出來。


    “秦牧羽!”


    “九皇子?”


    大雨滂沱,她看見秦牧羽朝她跑來,“九皇子……阿狸!”


    秦牧羽還穿著囚衣,但手腳上的鐐銬已經被取走了,大雨很快將他淋透,他奮不顧身的抱住她,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雨。


    “阿狸,下這麽大的雨,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怎麽沒有宮人跟著你?”


    楚狸看著完好的他,不禁想到方國公舉起劍,將他身首異處的那個噩夢,急忙問道:


    “你怎麽出來了?皇上是不是要處置你?”


    秦牧羽搖頭:


    “不是,大理寺已經查了,是國公府的梁姨娘害死了方海洋,她想讓自己所生的庶子,取代方海洋的嫡子之位,我是冤枉的。”


    楚狸渾身一震。


    如此說來,攝政王給她的證據……竟然是真的。


    他騙她。


    又騙了她。


    “阿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秦牧羽哽聲道,“那天,我確實與方海洋起了衝突,還刺了他一劍。”


    “為什麽?”


    “因為……”


    秦牧羽紅著雙眼,不知是被雨水刺紅的,還是哽咽了,“因為……阿狸,我想保護你。”


    從小時候被選作九皇子伴讀,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決定要護她周全。


    父親說,將軍府的男兒頂天立地,從一而終,絕無二心,認定的東西,哪怕是個錯,那也是對的。


    “我知道,是方海洋慫恿木齊山,對你下藥,企圖害你,若你身份暴露……我不能將你置於危險之中,那天,我本想出去徹查此事,卻沒想到碰上了方海洋。”


    “當時,方海洋得知自己要被革除世子之位,暴戾非常,與我還沒說上兩句話,便與我動手,說要殺了我墊背,我拔劍自衛,卻不想,並未刺中要害的一劍,他怎麽就會死了。”


    再然後,他便被抓進天牢。


    楚狸抓住他的手,“那秋日宴那天,攝政王派重楓跟你說了什麽?”


    秦牧羽道:


    “重楓說,南疆的戰事一直未穩,平息又起,那是一個極難平定的地方,攝政王認為我年輕有為,可以跟隨老將去南疆曆練,建立功勳,可我不爭氣,有負攝政王重托,還惹出了這樣的禍事。”


    楚狸不敢置信:


    “僅是如此?沒有說別的?”


    “重楓並未說別的。”


    楚狸渾身一震,她一直以為,重楓把她是女子的事告訴了秦牧羽,慫恿秦牧羽,去殺方海洋,一箭雙雕。


    卻沒想到……


    原來,她不僅被攝政王戲耍了,還賠上了自己。


    一時,她都不知該怪自己太蠢,還是怪他太深沉。


    “阿狸,對不起,是我牽連了你,我非但沒有護好你,還白白讓你擔心。”


    秦牧羽雙眼緋紅,


    “是我沒用!”


    楚狸突然哭出聲來,“牧羽……”


    何止是他,就連她都被算計了。


    那個男人,連皇上都覺得棘手,那麽多年都沒能除掉的男人,又豈是他們能對付的。


    “阿狸,對不起,我……”


    “牧羽!”


    楚狸抱住他,滿腹的屈辱不知該從何說起,“國公府咬死了不會放過你,我以為你會死……我怕你死了……”


    如果他死了,她不敢想自己會有多傷心。


    可到頭來,方海洋之死,隻是國公府的家事。


    秦牧羽誤進天牢,也沉冤昭雪。


    可她卻被扯進了深淵了,再也爬不出來了。


    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那個男人隻需抬抬指尖,甚至無需花心思布局,就毀了她。


    半是擔心,半是屈辱與恨意,哭聲跟雨聲交織在一起,“是我太蠢了,我擔心你,我著急……我……”


    秦牧羽手足無措:“阿狸,你別哭,都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叫你擔心了。”


    “啊!”


    楚狸哭得止不住。


    被楚棣遲欺負時,都沒有哭得這麽傷心。


    她好恨。


    她要殺了他!


    “阿狸!”


    她一哭,他也控製不住的紅了眼睛,緊緊的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阿狸,你不要哭了,是我錯了。”


    “都是我的錯。”


    楚狸撲在他的胸膛,哭得不能自已。


    人是一種複雜的動物,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在外人麵前,都能忍著,可一旦到了親人摯友麵前,再小的一件事,也能嚎啕大哭。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擔心,還是委屈。


    長街上,雨霧四起,二人撲跪在地上,緊緊的抱在一起,被雨淋透。


    不遠處,立著一道矜冷頎長的身影。


    男人隻手撐著傘,身姿挺拔,宛如青鬆般傲然屹立,一襲紫袍隨風而動,深邃的眼眸睨著那相擁的二人,隻靜靜地站在那裏,卻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叫雨水都避著他,不敢沾染。


    他高高在上,楚狸跟秦牧羽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形成了極致的反差,同時,也劃開了兩個陣營。


    他是他,獨身一人。


    而她跟秦牧羽,是‘我們’。


    半晌。


    他撐著傘,走過去,矜貴的掃眸而下:


    “別擋到本王上朝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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