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昕內心五味雜陳地做完了午飯, 他也不知道水平有沒有發揮失常, 反正他自己是味同嚼蠟,啥滋味也沒吃出來。程鑫母子倆倒是都誇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禮貌。


    吃完飯,孫如蘭要洗碗, 陳昕怎麽敢讓長輩洗碗, 趕緊搶著洗了。程鑫看著男友戰戰兢兢的樣子,心疼得不行,但又不能當著媽媽的麵安慰, 隻能搶過了削水果的任務,為陳昕服務。


    陳昕洗完碗, 做了個決定,回到客廳,他對程鑫母子說:“程鑫,阿姨來了, 我、我先回學校了。”


    程鑫知道他媽其實也照顧不了他, 別說她不會做飯, 單洗澡這種事她就代勞不了, 但也知道陳昕已經窘迫得快不行了, 也不留他,用牙簽插上蘋果遞給他:“吃點水果再回去。”


    陳昕看著程鑫削得去了三分之一的蘋果, 知道已經很難得了,吃了兩塊,就起身告辭離開:“阿姨, 那、那我先走了。”


    “好,你慢走。”孫如蘭站起來送陳昕出門。


    程鑫在後麵說:“路上小心,到學校給我打電話。”


    陳昕點了點頭,將門拉上了。


    孫如蘭回來坐在沙發上:“跟我說說怎麽回事唄?”


    程鑫裝傻:“什麽怎麽回事?您說受傷嗎?”


    孫如蘭朝著門的方向擺了一下頭:“就是陳昕,你跟他到底什麽關係?”


    程鑫說:“能什麽關係?好朋友啊。”他還沒跟陳昕商量,不能就這麽直接地出櫃了,哪怕他媽知道了也不會怎麽樣。


    孫如蘭並不為兒子的馬虎眼所迷惑:“鑫鑫,媽媽雖然跟你在一起生活的時間不長,但你畢竟是我的兒子,我還是了解你的,你不會和一個普通的朋友保持如此親密的關係。”


    程鑫看著他媽,無辜地笑:“好朋友不都這樣嗎?有需要的時候互相幫助互相照顧。”


    孫如蘭目光如炬:“你也別給我掩飾了。跟人共用口杯和牙膏,兩人的衣服都在一起洗,衣櫥裏的衣服也都混在一起,甚至連睡都睡一張床,你這種性格的人,怎麽可能忍受和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保持這種親密關係?”


    程鑫不說話,他心想:媽媽什麽時候變成福爾摩斯了?


    孫如蘭見兒子不說話,繼續說:“牙刷、毛巾、拖鞋以及睡衣全都是相同的款式,一式兩份,這說明他並不是臨時來這裏住,而是一直都住在這裏。不用你承認,媽心裏都有數了。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說說,或者我去問問那個孩子好了。”


    程鑫猛地一抬頭,瞪圓眼睛看著母親,聲音也粗大了起來:“媽,你想幹嘛?你要是敢找他我跟你沒完!”


    孫如蘭望著兒子,苦笑一下:“果然如此是吧?既然敢做,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這可不是我認識的程鑫。”其實她完全不知道陳昕的聯係方式,去偌大一個北大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不過是詐一下兒子,果然是關心則亂,一詐就出來了。


    也不怪程鑫不夠冷靜,陳昕就是他的死穴,他此刻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皮:“媽,不都說好了,等我跟他商量一下,看他願不願意見您?”


    孫如蘭又苦笑了一下:“不是已經見過了?”


    “那不一樣,正式以你兒子男朋友的身份見您。”程鑫見媽媽的反應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也就不打算再隱瞞,“媽,我之前跟您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我跟他是認真的,這輩子做過的最認真的一件事了,我們高二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您要是把人給我嚇跑了,您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陳昕要是跑了,他就跟著他跑,天涯海角都追過去。


    孫如蘭對兒子的印象是:小時候調皮搗蛋,少年時期吊兒郎當。真正察覺到他有了變化是高二那年暑假,他去上海學籃球,那麽辛苦的訓練他都堅持下來了,沒叫過一聲苦,她當時真覺得兒子長大了,本以為兒子是想做專業球員,結果他卻拒絕了俱樂部的邀約。直到他考上清華的籃球特招生,她才知道兒子打球的目的是什麽,當時她是極為欣慰的,因為兒子肯為某個目標努力,這說明他長大了。直到今天,她才覺得,自己對兒子了解得還是不夠,他打球、考清華,全都是為了這個叫陳昕的男孩。


    孫如蘭說:“你打球、考清華全都是為了他對不對?”


    程鑫看著母親的眼睛,驕傲地揚著下巴:“對,都是為了他,不為了他我才不吃這個苦頭!媽,不管您能不能接受,我都已經是一個gay了,別指望我能直回去,您是希望我和陳昕踏踏實實過一輩子呢,還是和一群男人亂搞一輩子?”


    孫如蘭聽見程鑫的話,知道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她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認識不少朋友性取向都是同性,男女都有,但是碰到兒子的性取向為同性,做母親的就算再寬容,也還是如鯁在喉,良久,她才輕輕歎息一聲:“都不能改了嗎?”


    程鑫聽見這話,想到母親的用意,說:“我是改不了了,他是被我拖下水的,我這輩子首要負責的人就是他。”


    孫如蘭看見兒子如此信誓旦旦,遲疑著說:“萬一他扛不住壓力要跟你分開呢?”


    程鑫眉頭微皺,旋即舒展開來:“壓力都不是事兒,他家裏那邊我會想辦法安頓好的。”


    孫如蘭看著兒子大包大攬的樣子,覺得他已經長成一個男子漢了,然而明顯又略盲目樂觀了點:“對感情來說,外力其實都不是問題,關鍵是你們自己。我當初以為會愛你爸爸一輩子,最後不還是離了?你們兩個,就算沒人反對,誰又能保證會走一輩子?”


    程鑫聽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您和我爸分開了,是不是也照樣要過日子?所以我不會因為有分開的可能而不談戀愛。您說的這情況叫因噎廢食。”


    孫如蘭發現兒子比她想的要成熟得多,沉默片刻後,她說:“你怎麽跟你爸交差?”


    程鑫聽見母親這話,就知道她應該是不反對了,便說:“我現在還沒畢業,經濟也沒獨立,我還沒打算跟他說。媽,您覺得我爸會是什麽反應?”他爸雖然也是時尚圈出身的,但畢竟離開那個圈子已久,不知道思想還能不能像媽媽這麽前衛。


    孫如蘭想起前夫:“他通常情況下還是很講道理的,不過這種事我也說不好。”婚後他們依舊各忙各的事業,聚少離多,感情淡下來,離婚倒是異常地和平,隻是提出兒子要歸他。


    程鑫覺得他爸平時還是挺縱容他的,好像也沒有過分的期待他做個什麽人,不管怎麽玩鬧,有個底線就行了,但他不知道性取向在不在他爸的底線之外:“那我暫時還是不想跟我爸說了,媽您幫我保守一下秘密唄。”


    孫如蘭說:“我不說,但是我隻能裝不知道,你也別指望我能幫你說話,你自己的仗自己打。”


    程鑫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點一下頭:“成。謝謝媽!”


    過了一會兒,孫如蘭說:“回頭叫他出來坐坐吧,一起喝個茶。”


    程鑫愣了片刻才想起來這個他指的是陳昕:“您說陳昕?那我得先跟他說一聲。陳昕膽子很小,您別為難他。”


    孫如蘭突然就想起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老話來,無奈笑一下:“我能把他怎麽著?你這麽護著他,媽倒是想多了解了解他,看看他到底有什麽好的,讓你神魂顛倒的。”


    程鑫聽見母親這話,不由得嘿嘿笑,開始跟他媽介紹陳昕的優點,孫如蘭聽了一會兒,打了個嗬欠,程鑫見好就收:“媽您要不休息一下吧,您自己收拾一下客房還是去住酒店?”


    孫如蘭起身:“我去住酒店,這幾天我會留在北京,你看他什麽時候有空,約個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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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鑫趕緊答應:“好。”


    程鑫等他媽走後,趕緊給陳昕打電話,陳昕剛到學校就接到了程鑫的電話,聽說他媽媽已經知道他倆的事了,嚇得他腿軟得差點都站不住,過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你、你媽說、說什麽了?”


    程鑫說:“沒事,我媽沒說什麽,這種事她見多了,見慣不怪,很自然地接受了。”


    陳昕聽到這句話,跳到嗓子眼裏的心才放回去,瞬間又覺得慶幸,程鑫媽媽真好!


    程鑫在那頭笑著說:“你剛是不是嚇著了?其實我本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跟我媽坦白的,但她自己發現了,這樣也好,省得我們跟她藏著掖著。今晚上你還是過來給我洗澡唄?”


    陳昕想著程鑫媽媽在,有點不好意思去見她:“今天別、洗了行嗎?天這麽冷。”


    程鑫不幹:“那怎麽行!必須得洗,不然睡不著。”


    陳昕拿他沒辦法,這家夥的習慣是不管冬夏每天至少一個澡,陳昕家沒天天洗澡的條件,所以不天天洗也能忍受:“那好吧,我晚點過來。”他記得程鑫媽媽說要去住酒店的,最好是別碰麵的好。


    程鑫仿佛察覺出了他的心思:“別太晚了,晚上出門不安全。你早點過來,我媽已經去酒店了。”


    陳昕“哦”了一聲,既然這樣,那就早點過去吧。程鑫又補了一句:“對了,我媽說想請你喝茶。”


    陳昕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要被警察叔叔請喝茶,頭皮一陣發麻,簡直想把電話給關機躲起來不見人,但那是男朋友的媽啊,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程鑫見他不回話,又說:“我媽在北京待不了幾天,要不我給你們約個時間吧,星期二下午四點怎麽樣?你正好沒課。”


    陳昕硬著頭皮,咬著牙:“好吧!”


    程鑫聽他的語氣特別視死如歸,笑嘻嘻地安慰了一番。


    這兩天陳昕晚上都去照顧程鑫,但都沒有遇到孫如蘭,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避開的。星期二下午,陳昕上完課,按照程鑫給他發的地址,找到了那家茶樓,就在中關村,離他們學校倒是不遠。他在門外徘徊了一陣,最後還是進去了,茶樓裏麵陳設非常雅致,茶香嫋嫋,琴音叮咚,氛圍非常好。


    陳昕被人引到裏麵的雅間,孫如蘭已經在裏麵就坐了,程鑫不在,一個茶博士在泡茶,陳昕心想,果然是他媽請喝茶:“阿姨好。”


    孫如蘭見到他:“來坐吧,”


    陳昕戰戰兢兢地進去坐下了,外套都沒敢脫,孫如蘭微笑著說:“別拘束,把外套脫了吧,屋裏暖和。”


    茶博士泡好茶,退了出去,清幽的茶室裏就隻剩下了孫如蘭和陳昕。陳昕將外套脫了,垂下眼簾看著眼前淺口茶杯裏淺綠色的茶湯,輕煙嫋嫋,夾雜著沁人心脾的茶香。孫如蘭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對麵的男孩,在時尚圈泡久了,俊男美女看得多了,各種氣質的人也見得多了,但是她必須承認兒子還是有眼光的,陳昕長得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長相,但是十分清爽幹淨,而且耐看。


    孫如蘭溫和地說:“不要緊張,阿姨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多認識一下你。程鑫本來也要來,但我沒讓,他那性子坐不住,話又多,來了隻會添亂,咱們就隨便聊聊好好了。你在北大上學吧?今年多大了?家是哪兒的?”


    陳昕聽她問自己家裏的情況,便如實說了,剛開始還磕巴得厲害,後來慢慢就順溜了。孫如蘭聽他說完,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父亡母嫁,家境清貧,卻努力上進,地地道道的寒門驕子,跟程鑫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應該就是這樣才吸引了程鑫,還為了追上他的腳步而努力改變自己,這讓她這個當媽的都忍不住感慨,愛情真能讓一個人改頭換麵。


    “那阿姨問你,你覺得程鑫是個什麽樣的人?”


    陳昕用力點一下頭:“很好。”很上進、很努力,對自己也很好。


    孫如蘭繼續問:“你覺得他能擔當起你們的將來嗎?”


    陳昕點一下頭,然後又認真地看著孫如蘭說:“我們一起擔當。”


    孫如蘭目光如炬地看著他:“你是說,你可以為了程鑫去承擔來自你家裏的壓力?”


    陳昕沉默了片刻,目光堅定地點頭:“能!”


    孫如蘭笑了:“喝茶吧。”


    陳昕這才端著茶淺抿了一口,雖然不懂茶,也還是喝出了點兒甘甜的味道。孫如蘭開始和陳昕聊程鑫小時候的事,那些陳昕不知道的往事:“……你知道他為什麽叫三斤嗎?”


    陳昕說:“鑫是三金。”


    孫如蘭笑著輕搖頭:“我生他的時候早產,隻有三斤三兩重,他奶奶就給他起了個三斤的小名,說是起個賤名能保他平平安安長大。後來算命的說他五行缺金,才起名字叫鑫。”


    陳昕還是頭一回聽到程鑫小名的來曆,他一直以為叫“三金”,沒想到是叫“三斤”,難怪每次方雋說的時候都被他喝住不準叫,誰能想到三斤重的程鑫最後居然長到了一百六十斤呢,他聽完後不由得笑了:“原來是這樣。”


    孫如蘭第一次見到陳昕大笑,她發現這孩子笑起來的整個人都像發了光似的,難怪程鑫寶貝似的護著。“他出生的時候我就想過,我隻求他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以後他選擇什麽樣的人生道路,隻要不作奸犯科,我都隨便他。就普通人的觀點來看,他目前也算是給父母爭氣。隻是這性取向我也沒辦法左右,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也不打算扭轉,那是他自己選的。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如果不是程鑫,你應該也是中規中矩地過完這一生,不會令父母長輩失望。”


    陳昕沉默不語,的確是這樣,不過孫如蘭如此通透豁達,倒是非常令他十分意外,也平添了幾分好感。


    孫如蘭說:“你們倆將來要走的路會比別人都艱辛一些,我們當父母的也幫不上什麽忙,你們自己好自為之。程鑫的脾氣大,性子急,看得出來你是個好脾氣的,遇事又有主意,平時多督促一下他,讓他不要衝動。”


    陳昕深深點頭:“我會的,阿姨!”


    孫如蘭說:“那阿姨就謝謝你了。”


    陳昕的眼眶有些濕潤,他站起來,朝孫如蘭深深鞠一躬:“是我該謝謝阿姨的理解和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  向著完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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