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幹舌燥地說了十多分鍾,陸之謠的雙眼總算不再那麽空洞了,整個人看起來正常了許多,也能時不時和林洛穎搭上兩句話。


    與此同時,雪陽忽然對一直傻坐在一旁的王隊長說話了:


    “王隊長,我能問問案子的進展嗎?”


    王大隊長聞言,有些驚訝地望了一眼雪陽,又瞄了一眼正在聊天的林洛穎和陸之謠,奇怪那二人為什麽對雪陽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自顧自地聊天。正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雪陽又補充了一句:


    “王隊長不必在意太多,直說就好。”


    “哦,嗯…”王大隊長心中雖覺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了雪陽的疑問:


    “目前還沒有太大的進展,按理說,我是不該將案子的情況說給你們聽的,不過既然你問起,我可以簡單說說。我們目前有幾條線索,第一是那座鼎的來源,第二是監控錄像,第三是人際脈絡。依照這三條,目前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目標了。你們不必著急,再等個幾日,應當就會有新的消息。”


    “目標人物,是陸之風嗎?”


    王大隊長又驚了一跳,心裏想著這人是怎麽知道的,嘴上卻像是沒把門地般說道:


    “沒錯,我們就是懷疑他,他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現在他已經失蹤了,我們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說完了,王大隊長偏偏腦袋,奇怪,我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他有這種感覺,但他卻沒了記憶。


    這一次見麵時間並不長,大概二十分鍾後,王大隊長率先提出了要離開,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忙,不能在這裏久留。林洛穎從善如流地跟著王大隊長出了房門,王大隊長對埋伏在附近的幾名便衣刑警打了個聲招呼,讓他們看好薛陽和陸之謠,便帶著林洛穎出了酒店。


    “王隊,你剛才和薛陽說了什麽啊?”林洛穎忽然問道。


    “啊?我說什麽了,我一句話也沒說啊。”王隊長莫名其妙。


    “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聊了幾句嘛,有什麽不能說的啊。”林洛穎奇怪地問道。


    “我確實一句話也沒說啊,你怎麽會看到我和她說話。而且,如果我們說話了,距離那麽近,為啥你居然不知道我們說了什麽。”


    “哈?你不是和雪陽躲在窗邊說的悄悄話嗎?你們聲音那麽輕,又躲那麽遠,我怎麽可能聽得清楚啊。”林洛穎也開始莫名其妙起來。


    “你在說什麽啊,我一直坐在你身邊啊。”王隊長簡直一頭霧水,不知道小林法醫在搞什麽鬼。


    二人沉默地彼此對視了半晌,然後齊刷刷地回頭看向那家酒店,一股子寒意從脊椎骨冒了上來,讓二人齊刷刷地打了個寒顫。


    “我說,我們剛才問到想問的事情了嗎?”王大隊長有些心虛地問林洛穎。


    “如果你沒撒謊的話,大概是什麽都沒問到。”林法醫愣愣地回答。


    ……


    話分兩頭


    房間中,雪陽依舊緊緊摟著陸之謠,她剛才和林洛穎說了一會兒話,這會兒有些累了,疲憊地靠在雪陽懷中。


    “謠兒,還好嗎?”


    “嗯,就是戲演得有些累。”


    “對不起。”雪陽心疼不已。


    “為什麽要對不起,是我想這麽做的。”陸之謠抬起手撫摸她麵頰,柔聲說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還得從案發當日深夜,二人從公安局出來之後說起。當時陸之謠確實被三屍獻祭的場麵嚇到了,也確實誘發了幼年時期的一些恐怖畫麵。但是,這麽多年,陸之謠的心理治療並不是白做的,心理醫生給她設下的許多心理禁製和心理暗示都起了作用,五個多小時後,她就擺脫了ptsd的陰影,再加上雪陽一直在她身邊,抱著她,安慰她,給她溫暖的力量和強大的心理支撐,使得陸之謠能夠順利平復內心過度的恐懼。


    最關鍵的是,還是雪陽召來了黑子,微調了陸之謠的記憶,現在的陸之謠雖然腦海裏依舊有三屍獻祭的場麵,但直麵現場的劇烈衝擊感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她並不是直接發現了現場,而是通過第三方介質,比如照片知道的事實,比之前那樣的情況要讓人好受得多。不是雪陽不想讓陸之謠忘掉那些讓人恐懼的記憶,這是陸之謠自己要求的,在看到黑子來到之後,她就明白雪陽要做什麽了。但即便害怕得渾身顫抖,她依舊希望雪陽不要讓她忘記那個畫麵。她說:忘記,遠比接受來得輕鬆。但我必須去接受,如此我才能真正強大起來。


    雪陽明白她的心思,也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整整四十八個小時,陸之謠未曾合眼,每當合眼,那可怖的畫麵就會在眼前閃現,她就這樣坐在床上,一坐到天亮,再從天亮坐到天黑。無數次閉眼睜眼,無數次在腦海裏過濾那個畫麵。直到畫畫水平極差的她都能把那畫麵給完美復刻下來的地步,她突然發現自己居然不再害怕了。她如今的心態,就好像無數次重複同一台手術的新晉醫生,每當想起那畫麵,腦子裏出現的居然是纖毫畢現的細節,仿佛重複無數次的剖開胸腔的手術刀路線,讓她不再害怕,隻剩下習慣。


    今天林洛穎的到來,提醒了陸之謠一件事。她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還是一個讀了八年醫科的醫生,是解剖過無數屍體的人,是見過無數死人的人,是見慣生死兩茫茫的人,是遊走在陰陽邊界的異人。她陸之謠,自從與雪陽相逢之後,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太低了,以至於失去了許多自己應該有的自信和自我認知。她太過依賴雪陽,太過放縱自己,以至於她忘記了作為一名熟知法醫知識的醫生的職業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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