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奕辰還想說什麽,門突然被敲了一下,一個小護士說:「那個應小姐,隔壁床的喬小姐說想見你。」


    應昭沉默了。


    孔一棠嗤了一聲。


    袁奕辰閉了閉眼,又睜開。


    「見個屁,我看她是活膩歪了。」孔一棠冷哼一聲,拉住應昭的手,「別理瘋子。」


    應昭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說:「去,為什麽不去。」


    她握著孔一棠的手緊了幾分,有點痛。


    孔一棠定定地看著對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那你快點回來。」


    「嗯。」


    「袁奕辰,聊聊?」


    孔一棠看著應昭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口,對也要走的袁奕辰說。


    她懸著的心這一刻終於放心了。


    她嚐試了無數次要斬斷的羈絆,今天終於有了個結果。


    雖然出了點意料之外的事兒,但總體還說美滋滋。雖然腿不大行,臉也有毀容的危險。


    但至少,現在沒什麽後顧之憂了。


    第66章 浮木


    這場人為的車禍乍看嚴重,但當事人好像也沒什麽生命危險。


    喬含音的病房在隔壁,應昭過去的時候警察還在做筆錄,她聽說喬含音是酒駕。


    酒駕。


    酒駕就是想撞死她的理由麽?


    應昭站在病房外,剛才說話的護士還站在一邊。


    看上去年紀不大,站在一邊盯了應昭好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問:「您能給我簽個名麽?」


    「嗯? 」


    女人低著頭,背靠著牆,被打斷思緒之後稍稍抬起了頭。她的長髮披散著,抬頭的時候順帶把一縷別到耳後,額頭上的紗布在這樣場景下好像有點兒白得刺眼。


    她的嘴唇很幹,也不是鏡頭前那副妝容精緻的樣子,快速地舔了一下唇,然後說:「好。」


    應昭的簽名還是不好看,她在寫字方麵的長進一直不快,上次見麵會上開玩笑說自己可能有點進步,其實還是老樣子。


    這個時候加上心情不是很好,筆尖流淌出來字跡甚至有點歪歪扭扭的。


    她不好意識地沖小護士笑了笑,「有點抖,抱歉。」


    護士正盯著應昭看,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跟明星靠得這麽近,她看應昭的電視劇電影都沒怎麽看,反倒是跟姐姐看了一期綜藝,她姐是薛淩的粉絲,沒想到一期下來,薛淩的鏡頭很少。她沒什麽特別迷的人,最後反倒是對應昭有幾分好感。


    畢竟對方專注的時候有點讓人移不開眼。


    那雙纖細的手無論是紮燈籠還是做皮影都很搶眼,十指翻飛的,如同蝶翅翩躚。


    現在簽名的這雙手還有點擦傷,塗了藥水之後看上去特別明顯。


    可是骨節的美感還在,簽名就幾秒的事兒,幾縷髮絲垂落的側臉看上去特別立體。


    但本人抿著嘴,笑起來的樣子都有點勉強。


    小護士覺得自己這樣很像趁火打劫的。


    「那個……應小姐,」她小聲地說,「抱歉啊,這時候打擾您。」


    應昭把本子還給對方,笑著說:「沒事。」


    小護士還想說什麽,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警察出來,應昭走了進去。


    房門哢嗒一關,小護士想起剛剛裏麵那個女明星喊她去隔壁找人的神色。


    明星都是普通人,受了傷也一樣。


    女人有點輕微腦震盪,左手還骨折了,也有腰上的傷,那麽重的撞擊下,擋風玻璃同樣落了她一身,被推進來的時候特別狼狽。


    醒後的神色反倒平靜地很。


    她按了鈴,人來了之後也不看一眼,很直接地說:「應昭是不是在,幫我把她叫過來。」


    她的臉上也有玻璃的紮痕,但還沒到毀容的地步,就是有點觸目驚心,但這不影響她的美貌,蒼白的嘴唇,睜著眼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看,看上去還有點可憐。


    應昭一點也不可憐她。


    她可憐喬含音的時間太久了,十年,還多幾個零頭。


    以前她自以為是的值得,現在隻覺得當時實在太蠢了。


    蠢到孤注一擲。


    蠢到旁人都能看透的東西她固執地蒙上一層好看的光環,說服自己可以改變。


    也可以有那麽一個溫暖的家。


    總有人說人的一生總會碰到幾個釘子。


    這枚釘子紮在她的身上太多年了,取下來的時候不可能毫髮無傷,但她以為痛過了,也就過去了。


    但她沒想到,沒完的。


    紮的年限太久,幾乎跟血肉連在一塊,不血流成河都沒法收場。


    就這麽一顆她覺得取下就結束了的釘子。


    在她的傷口痊癒之後又給了她致命一擊。


    她一直是個心軟的人。


    肖文琦三天兩頭說她這樣不行,老好人過頭,還有點聖母傾向。


    她還沒到那個地步,那種無條件的好是有點過頭。因為疊加了她孤注一擲的期待,砸鍋賣鐵也要苟活的嚮往,認為潛心澆灌就會開出一朵嬌艷的花來的未來。


    這個她臆想中的未來根本不是什麽溫暖的,這個臆想中的未來帶刺帶毒,並且永不開花。


    這個過程裏的痛苦她不想再回憶,畢竟現在走出了固步自封的怪圈,奔向了隻屬於她的那朵花。


    可人始終有劣根性。


    她痛恨自己這種劣根性,痛恨在知道肇事者是誰的那一瞬間席捲的失望和冰冷。


    血液裏翻騰著的經年以往都變成巴掌,劈裏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又變成那種低沉的嘲諷,肆無忌憚地吐露她咎由自取的愚蠢。


    她沒走到床邊,就站在離床一步遠的位置,虛虛晃晃地看了喬含音一眼。


    喬含音脖子都戴著固定夾板,她聽到動靜,隻能稍微地側頭,「你來了?」


    「找我什麽事兒。」


    應昭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她深吸一口氣,又悄無聲息地吐出。


    「你能走近一點嗎?」


    喬含音轉頭,但夾板卡在脖子,能感覺到有人,卻沒辦法看清楚。


    「不能,你有什麽要說的就直說。」


    應昭沒動。


    喬含音沒打石膏的手抬起,在空氣中朝應昭的方向揮了揮,最後低低地喊了一聲姐。


    有點哽咽的,「我不是故意的……」


    應昭沒說話,冷冷地瞧著對方那隻亂揮的手。


    「沒關係。」


    應昭說,「反正我現在也沒被你撞死。」


    在喬含音的印象裏,應昭好像從來沒有發過脾氣。她整個人都像是軟的,盡管很不想承認,但她真的沒什麽好值得挑剔的地方。


    雞蛋裏挑骨頭的辦法都沒辦法挑出什麽來。


    鄰居們都喜歡她,也心疼她,在應昭媽和喬含音爹死後的日子裏,她們終歸是被這些街坊照顧的。


    人都是這樣,活著的時候那些中年婦女都對應昭的媽各種唾罵,說她花枝招展不三不四,可人死了,又變成了死者為大,連對方留下的小崽子也關愛有加。


    晚上做了什麽菜會送一點過來。


    喬含音初中那會,沒有晚自習,被應昭接回家之後電飯鍋裏的飯已經好了。像是算準了似的,應昭的車剛拉近院子,那邊肖文琦就跑過來了,喊著:「昭兒,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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