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昱連忙轉過身, 冷不丁地正好撞在那人懷裏。


    “髒死了, 一身泥。”對方嘴上十分嫌棄, 卻一直沒有撒手,“你多久沒洗過澡了?”


    “……十天半個月吧。”龐昱有意捉弄他一下, 故意把時間說長,嘴角悄悄彎起, 等他反應。


    白玉堂果然皺了皺眉, 仿佛在思考什麽嚴肅的問題,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道:“即使如此,還是找個人幫你搓洗比較好。旁人我都信不過, 還是五爺自己上吧。”


    “你別說得好像你虧大了一樣好嗎!”龐昱氣得瞪眼, 想共浴就直說嘛, 非要找那麽些冠冕堂皇的藉口。


    “勞心勞力, 又沒有工錢,主人家還動輒生氣,與我怒目而視。”白玉堂無辜地眨眨眼, “這還不算虧大了?”


    龐昱噗地笑了,簡直拿他沒辦法:“行吧行吧,是你虧了, 我占你大便宜了,成嗎?”


    “成。”白玉堂莞爾一笑,用拇指替龐昱擦了擦他頰邊的泥點,目光溫柔。


    龐昱趕緊按住他的手:“別亂動,我真的有幾天沒梳洗了,小心弄髒你的白衣服。”


    白玉堂毫不介意:“弄髒又如何,你比衣服重要得多。”見龐昱呆呆地看著自己,仿佛這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又道,“衣服若是能思考,便該覺得為你弄髒也是值得高興的,物隨主人,我是如此想,它們也應如此想。”


    “……什麽歪理。”龐昱嘟囔了句,嘴角的笑容卻從未消褪。


    白玉堂目光又柔和幾分,小聲道:“給你備好了房間與熱水,先去洗漱一番吧。”


    “那王朝馬漢……”


    “還有石嬌在,又不是少了你寨子就轉不動了。”白玉堂不以為意道。


    “好吧!”龐昱伸了伸懶腰,渾身髒兮兮黏糊糊的確實很不舒服,既然白玉堂都這麽說了,他便聽對方的,白玉堂說沒問題,那就是不打緊,反正這人雖然在小事上不拘一格,但在大事上卻從未犯糊塗。


    白玉堂為龐昱安排的房間在寨子一處採光極好的位置,這原是張華給他搶來的“壓寨夫人”住的房子,獨個小院,環境清幽,屋子周圍種了不少湘妃竹。


    “哇……還有這種地方啊?”龐昱感嘆道。


    他在寨子裏待的時間不長,還是下山前匆匆一瞥,隻覺得這裏房屋都十分粗陋,也是因為這幾處寨子都要保密,不能把工匠帶上山,都是由招攬來的青壯自己搭建而成,做工肯定是粗糙的,也就頭領和庫房重地的屋子蓋得結實些,其餘的僅僅是達到能住人的標準而已。


    於是在如此大環境下,這屋子的存在就尤為鶴立雞群了。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像是給皇帝選秀時,各地進上的適齡女子都生得歪瓜裂棗,不堪入目,突然裏麵出現一位長得相對清秀的女子,即便隻是個六七分的美女,此時也被襯托出了十二分的美麗。


    “這屋子原本的主人呢?”龐昱剛往前邁了一步,忽然想起白玉堂方才介紹所說,這是張華夫人的住處,那他們貿然進去不大好吧?


    “那位夫人早就搬走了。”白玉堂淡淡道,“她原就是被張華搶回來的,根本不是心甘情願,早對張華多有怨恨。張華一死,她就自請去廚房當了個廚娘,和石嬌一樣,她也想為攻城之舉盡幾分力。”


    “從壓寨夫人變成廚娘,這差別也太大了吧……”龐昱遲疑道。


    白玉堂忽然一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倒也是。”龐昱嘆了口氣,不論是那位廚娘夫人,還是石嬌,與她們命運相似的女子何其多,她們或許還算運氣好的,更多的女子卻因為美貌而香消玉殞,葬在冷冰冰的束美閣中。


    聽說襄陽王好美色,卻對女子極為暴虐,稍有服侍不周到之處,辱罵還算是輕的,打死的都不少見。


    胡老爺就曾跟他說過,他們後街有個人家的女兒被搶去了束美閣,那姑娘拚勁全力逃出來,好不容易與親人見上麵,家人都不認得她了——她已經變得瘦骨如柴,渾身傷痕,曾經美麗的臉蛋也凹陷下去,隻剩下突兀的顴骨,眼神也滄桑黯淡,不復從前的天真明媚。


    後來那姑娘的逃跑還是被襄陽王的手下發現了,連同她的家人也受到了牽連,一家十幾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胡老爺聽說此事時已經太晚,想去救人也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越燒越旺,默默地收埋那家人的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


    白玉堂看龐昱臉色不對,也沒說什麽,隻是暗自握住小螃蟹的手,帶他往裏走。


    他們走進裏屋,麵前多了隻巨大的木桶,上麵水汽氤氳。


    “你先試一試,水溫應該正好。”白玉堂道。


    龐昱如夢初醒,伸手試了下,回頭笑道:“確實正好。”


    “趕緊進去洗,等下水就該涼了。”白玉堂幫他解開發繩,打散頭髮。


    龐昱也顧不上不好意思,深吸一口水汽濃重的空氣,頓覺身心舒暢,便就地解了衣衫,跨進木桶裏。


    白玉堂捲起袖子,拿起塊胰子伸入水中,替龐昱搓背,倒把龐昱嚇了一跳:“你……你還真的要幫我搓背啊?”


    “我什麽時候食言過?”白玉堂略有不滿道。


    “……”龐昱有點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又被白玉堂按住,不讓他亂動。


    “別動來動去的,我擦不到。”白玉堂無奈道。


    “我……我盡量。”龐昱心都快到嗓子眼了,隻覺得那隻手似乎有股秘魔之力般,碰到哪裏,那裏的皮膚就變得尤為發燙。


    加上熱氣蒸騰,龐昱整個臉都紅了。


    “不……等等!你碰哪裏啊!”當那隻手碰到某個不可說的位置時,龐昱嘩啦一聲往後仰倒,濺起一簇水花。他睜圓了眼睛:“那個、那個我可以自己來!”


    白玉堂尤為不解:“至於嗎,你身上還有什麽地方是我沒看過的?”


    “那也不成啊!”龐昱不是擔心對方,而是擔心他自己,生怕一個控製不住輕薄了對方,“咱們說好了,腰往上的歸你洗,腰以下的歸我。”


    白玉堂失笑:“還能這麽分?”


    不過他也沒說什麽,既然早已打定主意來日方長,那一時半會的豆腐吃和不吃都不重要了。


    龐昱這才放心將後背交給他,趴在桶邊,無所事事地說起了他和石嬌下山後發生的事。


    說到他們在雨夜的破廟裏擒住鄧車三人時,龐昱的語氣裏有點小得意:“還好我腦子靈活,把藥下在了醃菜裏,他們都沒發現!”


    白玉堂捏了捏他的臉,濕漉漉的手指帶著灼人的溫度:“你就沒想過那個劑量的蒙汗藥,他們這些老江湖會嚐不出來?”


    “啊?”龐昱傻眼了,“可……可他們還是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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