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笑起來,說:“有的,有。”


    “觸碰鏡子,觸碰我,我將走進你的世界,走進你的生活,陪伴你,永遠。”


    她的臉上泛起紅光,眼神變得熱烈充滿期望,她伸手觸碰鏡子,我伸手去碰她的手指,我仿佛聽到血液的流動,我感受到她指尖的溫熱,傳導到我身體的每一處。啊啊啊,如此溫暖。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愛著你。”


    我走出了黑暗。


    尾聲


    她站在鏡子裏,拍打著鏡麵,向我著急地喊叫,我隔著鏡子描摹她的輪廓,輕輕地笑。我終於走出了囹圄,這樣美妙。


    我伸手打碎鏡子。


    我的手被鏡子的碎片割傷,現在,我吮著手指上的血跡,懷念著我的愛人。


    第47章 種子


    種子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潮濕的泥裏,被埋在深深的泥層下麵,光被泥巴層層掩住,於是這裏一片黑暗沉寂。


    種子始終知道自己是種子,但它是什麽的種子呢是花兒是樹還是草喔喔,每一棵樹,每一株花,很久以前都是草,但它們更早以前,都是種子啊。


    種子聽見泥土翻動的聲音,“窸窸窣窣吱吱喳喳”一邊的泥土垮掉,一條蚯蚓從那裏鑽過來了,它蠕動著它光滑柔軟的身軀,穿梭在軟和濕潤的泥土裏。


    它從種子邊上路過,種子輕輕問它:“蚯蚓先生,蚯蚓先生,請問您知道我是什麽種子嗎?”


    蚯蚓沒有停止它的蠕動,它向前拱啊拱啊,等到它的尾巴從種子眼前消失了,它的聲音才隔著泥土傳過來,甕聲甕氣的:“我才不知道,誰知道呢。”那細細的翻土聲也沒有了,沉寂依舊是沉寂。


    種子是什麽東西的種子呢?是花兒是樹還是草喔喔,每一棵樹,每一株花,很久以前都是草,但它們更早以前,都是種子啊。


    “劈裏啪啦”一陣響動來自地表,種子感到身周的泥土都震盪起來了,水流順著泥土之間的孔隙,一路高歌呼嘯向地裏去了。下雨了,雨水大力擊打地麵,翻飛起無數泥點子,種子頭頂上那層厚厚的泥土被沖開,種子因此露出地麵,告別了泥土中的一片黑暗。種子被雨水拍得直打轉兒,在那小小的坑裏來回滾動,一層層旋進地裏,旋出一個深坑,然而種子頭頂還是藍天,神坑將大地和藍天相連。


    雨停之後,一隻猴子發現了這個深坑,發現了這粒種子,它伸出爪子去撈種子,用指頭撥動它打轉,嘻嘻笑個不停。


    種子問猴子:“猴子先生,您知道我是什麽種子嗎,是花是樹還是草”


    猴子回答:“嘻,嘻,我沒見過你,我不知道你是什麽種子,不像花,不像樹,也不像草,你太小,太硬,太黑了,倒像顆石頭子兒!嘻嘻嘻,石頭子兒!”說著它跑開了,嘻嘻的笑聲還鑽進種子耳朵裏。


    然而種子終究還是知道自己是種子,雖然它不知道自己是花,是樹,還是草,但它確然是顆種子。風揚起地麵的沙塵,將那些塵垢覆蓋在種子身上,將種子再一次埋在深深的地下,那裏一片黑暗和沉寂。


    種子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能夠發芽,長大,長出了植株,那就可以知道自己是什麽種子了呀。於是它卯足了氣力,大口吮吸著土壤中的水分,期待著發芽,成長,成為那抹綠色的燦爛,最終引領它走向真知和真我。


    種子失敗了,它像塊真正的石頭,沒有新芽,沒有一點反應,它看著自己頂上深厚綿密的土層,深深感到無力。


    有一天,一隻穿山甲路過它身邊,它動作輕快,在泥土中來回穿梭。


    種子問它:“穿山甲先生,您知道我是什麽種子嗎。”


    穿山甲憨聲憨氣地答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喔。”


    種子頓了頓,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又問:“那您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


    穿山甲想了想,說:“聽說這上麵以前是平原,現在是一座山,山上有樹和草,還有花,你在這山巒底下,很深很深的地裏。”


    種子驚奇著,它問:“您是怎麽知道的這樣黑暗的地方,怎麽可以知道樹,知道花,知道草”


    穿山甲說:“我從外麵來,我看到過外麵的世界。”它說完,就扒拉著身前的泥土離開了。


    種子艷羨著,它也想去外麵,穿山甲先生從外麵來,見多識廣,自己也去外麵,說不準也會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到何方去。


    於是種子用盡全力,再次嚐試發芽,然而任憑它如何上下掙弄,這副身軀仿佛一具鐵殼,挪動不了分毫。它累了,他感到疲憊和迷茫,它整棟太久,也清醒太久,太久了——是不是如果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一切的清醒隻是無力,那麽何不沉睡下去,休憩一下呢何不呢?何不呢


    它的頂上又傳來“劈啪”的響聲,泥土再次震盪起來。恍惚中,種子睡著了。


    蝴蝶發現了種子,種子問它:“蝴蝶!蝴蝶!我是什麽呀”


    蝴蝶繞著它飛了兩圈,輕聲說:“花,花,你是一朵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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