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山連山來水連水,千裏萬裏連雲海,此去西天要幾程哎,一雲未聚一雲開。”


    回應的歌聲激起了連山的豪邁之氣,他刷地將長長的黑發向後一甩,迎風再歌:


    “哎,一程山水一程歌,我歌我行已幾何。幾度春秋沐風雨哎,一唱唱到日浮波。”


    山穀中那蒼老的歌聲也再次回響:


    “哎,一程山水一程歌,一種心緒落江河。青山畢竟遮不住哎,一路行到通天河。”


    ……


    西沉的落日在山峰尖上最後結成一朵光環,有七彩霞光飄浮在溪水之上。連山和安寧朝幽黯的遠山揮揮手,他們一前一後向魚梁石村走去,長長身影映在山穀間。


    走在後麵的安寧看著連山穩如山峰的身影,忽然覺得連山真如其名,偉岸而豪邁、堅實而坦蕩。


    “我輩不就該如此嗎!”


    “安寧,我此次是奉你外公冬和尚之意而來,這是你外公冬和尚的親筆信。”


    在連山平靜的注視下,西川鐵膽從上衣內側口袋裏拿出了一封普通的書信,信封上寫著“安寧親啟”四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封口有外公的隨身篆刻鋼印。


    安寧瞥了一眼立刻就認出那的確是外公的親筆信。他接過信正準備打開閱讀,卻聽到連山平靜的聲音。


    “安寧,信是寫給你的,你出去看吧。有需要告知我們的,一會跟我說。”


    安寧不解地點點頭,起身向房間外麵走去。


    一分鍾後,安寧慌慌張張地再次走進房間。


    “連山,我外公冬雷身體有病,他喚我盡快去虎穴寺和他見麵。”


    說著安寧便將冬和尚的信遞給連山。


    “不用給我看了安寧。西川鐵膽兄弟已經提前告訴我了。”


    “連山,我想連夜起身。”


    “安寧,路途遙遠,不用連夜起身。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先去吃飯,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動身。”


    “可我想連夜起身。”


    “夜裏已經沒有交通工具了。不用急安寧,明天下午有成都飛往納龍國加德滿都的飛機,明早我們一起動身也來得及。”


    西川鐵膽也插話勸解安寧。


    “安寧,不要多想,現在去找姑姑吃飯去吧。”


    安寧隻好不情願地離開了房間。


    看見安寧走出了房間,西川鐵膽便站起身來說。


    “連山,信已送到,我就告辭了。我明早六點準時趕到,咱們一起上路。”


    連山卻看著西川鐵膽平靜地說:


    “西川,天色已晚,還走什麽?我們有空房間,就在這裏湊合一夜吧。我正好有幾瓶老酒,晚上咱們就喝幾杯。明早也不用你再陪,我和安寧動身就行了。”


    西川鐵膽想推辭,卻發現連山的言語讓他無法推辭,那聲波平靜如深淵之水,無聲無息地包裹而來。西川鐵膽沉吟了一下,便答應下來。


    安寧走出連山和西川鐵膽所在的會客室後向院子另一邊的廚房走去。他剛進廚房的大門就被早已等在門後、身穿紅毛線衣的中年婦人一把拉進了廚房。這間位於院子西側的廚房共分裏外兩間,裏間是操作間,外間是就餐間,就餐間中間擺放著一張可供十來個人就坐的圓形實木大餐桌。此時,餐桌椅子上正坐著一位身穿黑色羊皮夾克的中年男人,四十五六歲年紀。他是身穿紅毛線衣中年婦女的丈夫,身材高大魁梧,麵頰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深邃凶猛。


    “將鷹,我外公冬雷生病了。”


    “坐下安寧,我們都知道了。連山剛才已經通過骨語(一種通過超高頻、常人聽不見的音律傳送,隻能在受過專業訓練的大師之間通過震動耳骨傳達信息的暗語,大約有三十個音節,可以通過實物(如肌肉、地板、牆壁等)進行短距離傳送,簡單的交流。)告知了我和你姑姑。現在把信給我看看吧。”


    安寧把冬和尚寫的信交給將鷹,將鷹仔細看完後又交給了妻子、身穿紅毛線衣的中年婦女。那女人一張柔和白淨的臉龐變得微紅起來,她蹙起眉頭和丈夫將鷹交換了一下眼光。


    “和我們的判斷差不多。”


    將鷹也點了一下頭。


    “安寧,事情應該沒有那麽簡單。你外公冬和尚是何等精明人物,他是有足夠的能力不通過讓西川鐵膽帶信來要你回去的。而且西川鐵膽也並不應該知道我們的住處。”


    身穿紅毛線衣的中年婦人漲紅著臉對安寧說。


    “可是符文姑姑,我認識外公冬和尚的字跡,確實是他親筆寫的。我甚至能嗅到字跡間殘存的我外公的特殊汗味。”


    “安寧,你天分很高,末那識已經充分打開,我們相信你的嗅覺。但是安寧,這不夠,你欠缺的是社會經驗。僅有這些並不足夠,因為汗味是可以通過特殊手段提前獲得的。”


    “看來一張大網要撒下來嘍,符文。”


    將鷹突然敲著桌子輕聲說。


    那名叫符文的紅毛線衣婦人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將鷹,你這個烏鴉嘴能不能不要這麽說,我看未必。安寧,快吃飯吧,別嚇著孩子。”


    將鷹本想再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站起身摸了摸已經坐在桌子旁準備吃飯的安寧頭上的一蓬亂發,笑了笑便向外走去。


    “我去準備一下,你留意聽連山的信息。”


    將鷹砰的一聲關上廚房的門,向院子中央的三層小樓走去。


    這時候連山已經帶著西川鐵膽去了三層小樓二層東側的一間客房。連山安頓好西川鐵膽後便進入緊挨西川鐵膽隔壁的另外一間,他從床下的木盒子中拿出幾瓶符水大曲,再從牆壁上摘下一根足有十幾斤重的風幹豬腿老臘肉,然後進入西川鐵膽的房間,兩個人就一人一瓶撕著老臘肉喝起酒來。連山居住的房間不大,隻有七八個平方米,惟有一桌一椅一燈一床而已。


    這是一棟不大的三層農家小樓,白牆紅瓦,每層有四間房。將鷹和符文夫婦倆人住在三樓一間最大的主臥室,二樓住著連山,一樓則是一間客廳一間書房和一個原本放雜物的空房間,那雜物間裏麵有一張單人床,供周末回來接受連山訓練的安寧臨時住宿。所謂臨時居住的單人床,僅是一張木板床,一張薄薄的棉床墊、一床薄薄的土黃色棉被、一個粗布穀殼枕頭而已。小樓每層有一個公共洗手間和浴室,都在樓層最西側。


    連山與符文是遠房叔伯兄妹。將鷹與符文結婚後也沒有生育子女,用將鷹的口頭禪就是:


    “我們都是有難之人,沒必要將苦難留給後代。”


    就在安寧三口兩口扒完飯菜開始回到小樓一層洗手間用冷水洗澡時,符文、將鷹與連山通過骨語和暗號進行了簡單的溝通,他們初步擬定了一個簡單的兩頭兼顧較為平穩的行動計劃。


    十五分鍾後,就在安寧換上短衣短褲開始進入夢鄉之時,將鷹若無其事地走出小樓來到院子最裏側。那是一間雞舍,養著幾十隻雞鴨鵝。將鷹走進雞舍,從最裏麵的鴿籠中放出了四隻夜鷹。四隻夜鷹先是飛到院子四周的樹枝上停留了一會,隨後便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夜空悄無聲息地飛去。


    深秋的魚梁石村安嫻靜謐,街道上空無一人。農家普遍休息得早,夜幕降臨後大部分村民就早早入睡了,隻有幾戶農家的窗戶裏還向外透著昏黃的燈光。魚梁石村規模不大,隻有二橫三豎五條六米寬的水泥路,路旁每隔四十米安裝有一盞路燈。水泥路都是這兩年才修好的,昏暗的路燈在秋風中顯得寂寞孤獨。原來的魚梁石村很窮,村民中大部分男性勞力都去外鄉務工了,村裏留下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婦女兒童。這幾年,隨著外出務工人員往家裏寄回來的錢越來越多,魚梁石村村民也都開始陸陸續續地蓋起了三層紅磚小樓。


    村子中心有兩間小超市和兩家川菜小飯館,超市主要是供應村民日常生活用品。去年曾在村子中心開過一個麻將館兼飯店酒吧,但由於麻將館噪音太大,鄉裏鄉親有意見於是就搬到村口去了。這個村口連接了通往縣城的省道,它和安寧跨越小石橋進村的那個村口正好是一東一西。當然,這個對外連接了省道的村口同樣立著一個八米高的石牌坊,牌坊中央也是一樣的四個石刻大字:


    “魚梁石村。”


    傍晚時分,十二個身穿普通當地村民服裝的大漢走進了村口的這間名叫“川國演義”的麻將川菜酒吧館。他們分兩桌各點了十幾個菜要了幾瓶白酒,隨手將每個人隨身攜帶的黑色長條包靠在椅子上,然後便吆五喝六地吃喝起來。這種現象現在也很平常,畢竟種花國開始變富裕了,農民和小商販們也開始經常在外麵聚餐吃飯打麻將。“川國演義”麻將川菜酒吧館裏還有另外五桌客人,他們都是本村和鄰村的中青年男女,一邊喝著茶一邊打著麻將。麻將川菜酒吧館裏煙霧彌漫,劣質煙草和低檔白酒的氣味充盈了整個二層的麻將川菜酒吧館,從房間外麵的窗戶往裏麵看,房間裏一片朦朧,所有的人都籠罩在煙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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