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個代價可能是他的生命。


    午後的太陽依舊刺眼,偽裝成儀仗隊的襄軍整齊排列。


    旌旗飄飄,瞧瞧染上金烏的餘輝。


    趙爵縱馬前行,目光深邃看向遠方。


    他的兩側,遼人紛紛退在一旁。


    他像一把極鋒利的劍,生生地在插入了遼人群中。


    遼人如波浪一般散開,襄軍緊跟趙爵,盔甲相撞,聲音也是整齊劃一的。


    像是一支有死無生的孤軍,簇擁著秦音的鸞轎行向遠方。


    草原上的輕風吹動著趙爵暗紅色的披風,他的麵容像是冰凍了千年的霜。


    驀然間,展昭對趙爵生出了幾分傾佩之心。


    無關其他,隻因趙爵是軟弱可欺的大宋最後的脊樑。


    趙爵在,收復燕雲十六州便不是一句空談,大宋也終不再是被人隨意踐踏欺辱的弱國。


    微風吹散了展昭額間的碎發,他的目光溫潤又堅毅。


    展昭回頭,看了一眼秦音的鸞轎。


    幽香陣陣,鈴聲遠去。


    展昭終於明白了秦音為何誓死追隨趙爵了。


    胸中有丘壑的人,哪怕他再怎麽喜怒不定,難以相處,但那閃閃發光的雄心壯誌,錚錚鐵骨,足以叫人心甘情願為他拋頭顱灑熱血了。


    關外不比中原,太陽落山格外早。


    展昭一行人剛剛抵達大名府,天已經半黑了。


    耶律宗真派人接親的態度十分的敷衍,故而也沒怎麽派人來安置和親的隊伍,倒是耶律重元,忙前忙後將隊伍安置好。


    人比人得死,貨幣獲得扔。


    對比了耶律宗真之後,展昭不免對耶律重元的印象又改觀了幾分。


    雖然耶律重元對秦音的愛慕之心再明顯不過,可展昭覺得,秦音本就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女子,尋常男子對她生出好感,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更何況,還有一個更差勁的耶律宗真在墊底,細細對比之下,展昭隻覺得耶律重元簡直是蠻夷中的一股清流。


    然而悲傷的是,展昭的這種改觀並沒有持續太久,就被耶律重元親手打破了。


    安置完眾人,耶律重元準備離去。


    在與展昭擦肩而過的瞬間,耶律重元又回過頭,伸手拍了拍展昭的肩,道:“壯士可莫要忘了,你曾答應過我的事情。”


    展昭目光淡淡,看向耶律重元。


    耶律重元也看著他,左眼是威脅,右眼是期待,道:“要不然,你知道下場的。”


    展昭瞬間就想一劍劈死耶律重元。


    像他年少成名,行走江湖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明晃晃的威脅。


    然而展昭是名滿天下的南俠,君子如風,謙謙如玉,他多年的好涵養,不允許他去跟一個沒甚修養的蠻夷去計較。


    展昭眉頭微動,巨闕劍掃過耶律重元搭在他肩上的手,淡然道:“在下知曉。”


    說完話,展昭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院子。


    迎麵就遇到了萬年晃著同一個頻率描金扇的藍驍。


    不知是不是襄陽王府的傳統,藍驍與秦音一般,見他走過便想伸手去摟他的肩。


    展昭微微皺眉。


    時至今日,展昭才發覺一件事。


    原來他是不大喜歡與人有太多身體上的接觸的。


    以前被秦音勾肩搭背太久,時間久了,他以為他頗為習慣了這種事情。


    然而今日,勾肩搭背的換個人,展昭隻覺得說不出的別扭。


    展昭這才驚覺,原來他隻想與秦音一個人肩並肩,臉貼臉。


    展昭不著痕跡避過藍驍的胳膊。


    藍驍的胳膊落了空,他也不以為然,刷地一下打開了描金扇,扇麵指了指耶律重元遠去的方向,道:“就應該這樣做。”


    “咱襄陽王府的人,不慣任何人的破脾氣。”


    “也不照顧任何人的小情緒。”


    這話說的極為熟稔,將展昭直接歸於襄陽王府了。


    展昭眉頭輕動,正欲答話間,幽香由遠至近,緊接著響起了秦音的聲音:“什麽襄陽王府的人?”


    ——卻是秦音換了常服走了出來。


    燈光盞盞,她的身影也是有些朦朧的,她走到展昭身邊,勾著展昭的手,她指腹的薄繭與她細膩的掌心融合的很好,一如她的為人,鋒芒畢露,內心卻又十分柔軟。


    秦音抬頭對藍驍道:“展昭才不是王府的人。”


    講到這,她的話音一頓,目光從藍驍臉上遊走,最後定格在展昭身上。


    秦音笑了起來,挑眉道:“展昭是我的人。”


    她的笑放肆又張揚,像是在說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展昭當下便心軟到不行。


    藍驍的話有試探之意,試探他到底是誰的人,然而秦音看似無意的一番話,卻解了他的圍。


    秦音的袒護之情一覽無餘。


    展昭隻和她有關係,除此之外,與襄王府並無半分關係,展昭願意做什麽,不願意做什麽,誰也不許強迫他。


    藍驍依然在笑,可扇扇子的頻率卻變快了幾分,他撇撇嘴,似是十分牙酸,對秦音道:“恩恩,你的人。”


    秦音對藍驍的揶揄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更加直白道:“你少打展昭的主意。”


    “王爺都不曾動過他的主意,你想動?”


    秦音微挑著眉,道:“仔細你的皮!”


    藍驍哈哈一笑,啪地一下合上了描金扇。


    扇骨輕拍著掌心,藍驍道:“王爺是王爺,我是我。”


    藍驍大步離去,夜風送來了他意味不明的聲音:“倒是你們,還是好好計劃下該做的事情吧。”


    大名府的夜格外的涼,月色如水也如霜,秦音拉了拉展昭的手,不以為然道:“別理他。”


    “他這個人,心眼多的很,稍微不注意,就著了他的道。”


    “不過你不要擔心,王爺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我知道。”


    展昭輕撫著秦音的臉。


    夜風吹亂了她的發,展昭手指修長,輕輕給她梳理著。


    展昭目光似水溫柔,道:“王爺愛屋及烏,強迫我,便是強迫你。”


    秦音呼吸一滯,唯恐展昭又吃不知名的醋,剛想解釋什麽,卻見展昭眸底滿是星光,一片坦然赤誠,卻是一分霧霾也無。


    秦音還未想明白展昭態度轉變的原因,展昭清朗的聲音便在她耳畔縈繞:“我取耶律宗真的項上人頭送與王爺。”


    “做求娶你的賀禮。”


    月華傾瀉,落在人間,便成了柔柔的卻似玉一般的霜。


    而麵前的展昭,如玉如霜,如竹如鬆,皎皎蕭蕭。


    展昭捧著她的臉,英氣逼人一如漢水初遇時的舊模樣,可看著她的眸色,卻如被秋夜裏被露水洗過的星辰。


    展昭的聲音輕輕的,繾綣又溫柔,道:“你說好與不好?”


    霽月風輕,秦音的腦海一下子便炸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的更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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