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安靜。


    隻要盔甲沉默下來,就會安靜得真的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盔甲。他在王沉重的呼吸聲中靜靜地守護他,不讓鳥兒在耳邊鳴叫,也不讓從頭頂的枝葉間落下的露水沾濕王的金髮。


    安靜一直持續到王終於醒來之後,直到再次啟程,他都謹慎地閉緊了嘴,不讓任何一個聒噪的字音脫口而出。


    可是……還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按照命令保持安靜,王卻又不滿意了。


    ——蠢貨。


    ——讓你安靜,就連帶著腦子和動作一起遲鈍起來了嗎!


    這話的意思,艾爾利起初完全沒反應過來,全靠之後,王出乎意料的一個舉動,才讓他在迷茫中猛地醒悟。


    王這次沒有再抬腳把他踹開,雖然還是不耐煩,動作也還是不輕柔,但他確實是伸出了手,一把將磨蹭又笨拙的盔甲拎到了自己身邊兒,讓他從此可以緊跟自己的腳步。


    那時的心情也有些忘了,但艾爾利想,占據中心的肯定是一絲絲喜悅。


    王拎著他前進,結束尋藥的路程後,又把他帶回了烏魯克城,沒有如他很早以前說的那樣要把毫無用處的艾爾利趕走。


    此後,就是那“幾十年”了。


    一開始,王對艾爾利的態度跟以前也沒什麽區別,一如既往的不怎麽好。


    但,時間慢慢長了,王有時候會讓他做一些伺奉的工作,例如端茶倒水,亦或是就讓他隨便找個角落蹲著,不管是發呆也好,睡覺也好,都得待在那個角落裏,讓處理公務的王偶爾之間想起來了,抬眼就能把他看到。


    態度變了,某些隻能隱晦地體現、艾爾利還發現不了的細節也變了,倒是還有一句話好像一直都沒有變過。


    這句話,王從剛認識的時候就對他說,去尋找長生不老藥的路上也對他語氣不善地這麽說,到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的後來也這麽說。


    舉一些例子。


    和恩奇都一起不屑地打量他的時候,哦,話還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恩奇都——也不過是一個沒用的使魔,你想留著就留著,不想要,拆了就是了。


    被聒噪的聲音煩得受不了的時候——安靜一點!再多說一句就把你這廢鐵拆掉。


    最後,也就是在王宮的時候了。


    連著熬了幾天夜來處理政務,這一天,王依舊熬到了深夜。


    麵色淡然地站起身,王在走向床榻時,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痛了半宿的太陽穴。


    寢宮中沒有伺候的侍女,因為侍女都被趕走了。在這冷清之中,他剛走了幾步,腳下就忽然踉蹌了一下。


    也不過就是疲憊導致的小小失誤,根本不會讓他摔倒,但是,剛來到門口就撞見這一幕的盔甲卻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掃平時的笨拙遲鈍,飛一般地撲了過來——把本來不會摔倒、也不會怎麽著的王撲到了床上。


    艾爾利其實是想去接的,但還是老毛病,手和腳都不利索,就成了好心辦了壞事的尷尬情況了。


    王被這至少得有幾十斤重的金屬塊結結實實地壓住,口中先是悶哼,隨後,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


    他說——快點起來!重死了!


    ——本王記住了。遲早有一天,要把你這個笨蛋,給……


    “給”什麽?


    後邊兒的話音太淺了,沒能聽得清楚,但艾爾利也沒有多想,便先入為主地認定為,王說的還是那句老台詞。


    ——王,盔甲隻是被我暫時依附著,即使把它拆掉也沒什麽用。不過,要是拆掉能讓你高興,你……拆吧!


    當時的“盔甲”是懷著理解的心情如實告知了王詳情,並真誠地認為,為了王的身心愉悅,就算被拆了也沒關係,大不了之後再拚起來就行了。


    嗯……差點忘了,經魔術師之手製作出來的這具盔甲,不是他本人來或者艾爾利自己動手,用什麽方法都拆不掉啊。


    也幸好後麵的心理活動是事後才想起來的,不然,要是再如實告知,王的身心恐怕根本愉悅不起來了。


    雖說,那時的王本來就有一點不高興。


    不高興的原因不明。隻記得王屈起手指,敲著盔甲的外殼,還聽著內裏空無一物而傳出的清脆迴響,他的雙眼比最醇厚的紅酒更要純粹,瞳孔中倒映出的卻是盔甲內部的虛無的陰影。


    ——哦,現在都有膽子來揣測本王的意圖了啊。


    大概說了這樣意義不明,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生氣的話。


    ——關鍵的話沒聽到麽……算了,也沒錯,本王確實,要把這具礙事的殼子……


    ——拆掉。


    ……


    就像思緒再度被強行扯回來的現在一樣。


    已經,被“拆掉”了。


    不僅如此,還被裏裏外外,無比徹底地“吃掉”了。


    艾爾利本來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想這麽多,思維也著實太發散了點。


    畢竟如今的情形是,他大概快要被褥狂卷的浪潮般猛烈又不間斷地傾覆上來的陌生感覺給逼瘋了。沒能體會到有多快樂,從眼角滑下的淚水早就打濕了臉頰,從幹裂的唇邊漏出的嗓音沙啞,摻雜著克製不住的嗚咽,不比貓兒的叫聲重多少。


    隻有“感覺”是陌生的,艾爾利卻意外地沒有覺得這樣的王很陌生。


    因為最早接觸到這個男人時,他就已經是霸道得不容人反抗的人了,而且,對比他真正發怒時的模樣,現在甚至能算得上非常克製和溫柔。


    也因為,艾爾利並不是沒有被王這麽不客氣地“懲罰”過。隻是,這一次的懲罰不再是揍他一頓,把他踹開,亦或是其他的習以為常的方式,而是……換了另一種。


    吉爾伽美什用這種方式來逼迫他,逼著幾乎喘不過氣的他開口。


    “我……嗚……敬仰你……”


    “我……尊敬你……最信任的……也是你……”


    前麵的那些橫跨了這般漫長時間的心理活動和無意識地回憶,就是在這短暫的停歇中找回的。


    他把他之前想到的那幾個短句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能夠察覺到,灼熱的淚水也在這一刻脫離了眼眶,滾落在一片濕潤的臉頰。


    可是,王還不滿意。


    這些都不是王所想要得到的答案。


    雖然在不連貫的話音全部落下時,吉爾伽美什空出了一隻手,用指腹緩慢而細緻地逝去了他眼下的淚痕。


    “還要被折騰多久才想得明白呢?真是一個笨蛋啊,還要本王來親口提醒你嗎。”


    “我想要的不是敬仰,也不是尊敬。這些無聊的情緒可以出現在你的心裏,但是,不能作為全部。”


    隻是提醒而已,說到這裏就足夠了,王顯然沒有直接點醒的意思。


    鎖鏈到這時已經沒有用處了,反而讓吉爾伽美什覺得礙事。用方才為艾爾利拭去眼淚的那隻手,王將軟得像是一碰就會碎掉的人類拉了起來,讓他以麵對麵的姿勢坐在自己胯間,也讓他可以將顫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與自己的胸膛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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