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在心底極盡所能地惡毒詛咒著,然後悲哀地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該真正詛咒什麽……除了那個真該進地獄去的梅林。


    這個時候,莉莉已經連扳帶拉地將詹姆扯開了。


    斯內普整整衣領,冷冷地說:“波特先生,您的思維真和過去一樣精彩。”


    “你是什麽意思!?”詹姆憤怒得幾乎要爆炸了。


    斯內普滿帶怒氣地移開眼,告訴自己忽略對方——他不能讓他和哈利的關係變得更複雜了!


    “我想,”一旁的哈利終於出聲,“我們應該討論的是伏地魔,而不是我的某些微不足道的私事。”


    “別開玩笑了!”詹姆怒視斯內普,頭也不回地說,“什麽私事?你和鼻涕精之間不會有任何私事!”


    斯內普臉色沉下去。他看著哈利,期待對方有什麽表態——哪怕一點點也好,隻有這樣,他才能真正做些什麽。


    然而哈利僅僅垂著頭。


    他什麽也沒說。


    斯內普幾乎能聽見有什麽聲音在他心底長長嘆息,這樣的感覺太過無力,讓他忍不住想做些什麽以便擺脫這讓人窒息的泥淖,但哈利出聲了。


    單獨坐在一處的哈利說:“如果你們今晚隻想談論這些事情的話……我很抱歉,但我有些累了。”他直接起身,走向一旁的壁爐。


    莉莉是沙發上眾人中最先回過神來的,她推開詹姆,快步朝哈利走去,一邊高聲叫道:“等等,哈利,等等!”


    哈利沒有回頭,他抓起一把飛路粉灑進壁爐,在躥起的綠色火焰中大聲叫道:“對角巷!”


    莉莉的手伸到了火焰中,然而哈利已經消失,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斯內普就快步趕到她身旁,同樣抓起一把飛路粉灑進壁爐:“莉莉,我去找哈利。”他說著,正要踏進火焰,就聽見莉莉慌張無措的聲音:“西弗勒斯!”


    斯內普的動作停下來,他看著莉莉,看見那一雙碧綠色的眼睛。


    莉莉站在原地。此時她跟他隻有一個肩膀的距離,她認真地看著身旁的男人,就像是從畢業之後再沒有好好看過一樣。


    “嘿,西弗勒斯。”紅頭髮的女人輕輕說,她漂亮而飽含魅力的麵孔上帶著彷徨與傷心,以及憤怒與冰冷,“我們在進霍格沃茨之前就認識了,我們當了那麽多年的同學和朋友……”她的聲音慢慢變得艱澀,“西弗勒斯,哈利是我的孩子。”


    斯內普沉默了數秒。


    接著他低聲說:“我很抱歉,莉莉,我真的很抱歉。”


    “你會離開他嗎?”莉莉直接問。


    “我喜歡他,”斯內普平靜說,他停頓一會,“我愛他。”


    然後他轉身踏入壁爐。


    晚上十一點半,對角巷的大多店鋪早關門了。


    從破釜酒吧出來的哈利孤零零地走在鵝卵石的道路上,兩側緊閉大門的建築在燈影下扭曲出黝黑的影子,隨著風聲起起伏伏地,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獸。


    哈利最終坐在了一處噴泉旁的長椅上。從魚美人手中瓦罐噴出的細細的水線落在他臉上、身上,不一會,就讓剛換上的長袍染了一層沁涼水意。


    但這並沒能讓哈利好過一些:他的手臂依舊像是被烈火舔舐一樣疼痛著,並且這樣的疼痛似乎蔓隨著神經蔓延到了腦袋,他覺得頭暈目眩,額角突突地跳著,耳邊一遍遍地響起伏地魔的聲音,細微而冷酷……


    哈利知道自己必須找一個地方好好地休息一陣了。


    可是他該去哪裏呢?


    哪裏能讓他真正的休息呢?沒有伏地魔,沒有鄧布利多,沒有伊爾,沒有詹姆沒有莉莉……沒有斯內普,沒有所有想傷害他的,或者試圖關心他的人的地方。


    一個真正的,接納他,屬於他的地方。


    急促的腳步在安靜的夜裏突兀地響起。


    坐在長椅上的哈利驀地驚起,他以平生僅有的速度抽出魔杖,幾乎立刻便要用魔咒攻擊——


    “哈利!”斯內普急促地聲音響起來。


    哈利舉著手臂,他定定地看了站在麵前的斯內普好一會,才微微移開手臂:“教授。”


    斯內普嘴裏有點發苦,他發現事情比自己所預料的還嚴重許多。他低聲地,用前所未有的和緩語氣說:“哈利,我們能談談嗎?”


    哈利抿了一會唇:“教授,我今天很累。”


    “那回去休息嗎?”斯內普問。


    “……不,我希望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哈利說。


    氣氛凝滯起來。


    淅淅瀝瀝的水聲斷續而單調,枯燥得讓人絕望。


    哈利等了一會,然後他說:“教授,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斯內普立刻伸手拉住麵前人的胳膊,陷入某種恐慌的他並沒有發現哈利在被他碰觸的這一刻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哈利,哈利,相信我!”他焦急地說,“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想傷害你!”


    然而被他拉著的人神情僵硬而冷漠。他的聲音慢慢變小了。


    他忍不住哀求說:


    “……believe me,please。”


    哈利看著斯內普。


    他掙脫了那隻抓著他的手。


    世界不因某個人而轉動,當然也不因某個人而停滯。


    不管魔法世界這一夜的各個角落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好的,是壞的,是否會對未來產生驚人的作用……黑暗照舊離去,黎明依然來到。


    哈利並沒有選擇逃避,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到了霍格沃茨……當然,你也可以說他進行了另一種程度的逃避,因為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鄧布利多申請免修黑魔法防禦術這一課程。


    鄧布利多並沒有說什麽,他讓一個學生去給伏地魔送信之後,才示意哈利坐下來,說:“你看上去很不好,哈利。”


    “我想也是。”哈利有些生硬地回答。


    “伏地魔做了什麽?”鄧布利多詢問。


    哈利避而不答,他反問:“教授,你為什麽這樣做?是認定了我……”不會有事?


    鄧布利多飛快接話,他神情平靜,眼裏閃爍睿智的光芒:“死亡三聖器對於追求永生的伏地魔有無可比擬的吸引力,他不會放棄這個可能的機會的。但現在並不是他崛起的時機,哈利。這一點我知道,伏地魔也知道,所以他不可能真正對你動手,這樣等於公然挑戰魔法部的權威……”


    “昨晚的事情的根本目的是什麽。”哈利打斷鄧布利多的話。


    鄧布利多稍一沉默:“離開學校。哈利。伏地魔必須離開學校,他太擅長蠱惑人心了,我不能放任他在一群還沒有真正長大的孩子中間成為權威的存在。”


    “成功了嗎?”哈利問。


    “我想是的。”鄧布利多低聲說。


    “那真不錯。”哈利幹巴巴地說。過了一會,他仿佛覺得自己的口氣太沒有誠意了,再一次重複說,“這樣很好,教授,你的決定……”他苦澀地說,“一向都是對的。”


    “哈利,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鄧布利多第二次詢問。


    但哈利打定了主意不開口,他隻說:“隻是一場戰鬥而已,教授。”


    鄧布利多皺了眉。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隨即伏地魔走進校長辦公室。


    “找我有什麽事情?鄧布利多。”伏地魔並不等鄧布利多邀請,自行變出椅子坐了下來。


    哈利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冰冷。


    鄧布利多並不在意,他揮揮魔杖,一張羊皮紙從角落堆得高高的雜物堆裏跳出來飛到伏地魔手中。


    伏地魔接過來看了看:“申請免修?就我所知,霍格沃茨近百年來還沒有這個例子……校長同意了?”


    “是的,”鄧布利多微笑說,“為什麽不呢?有天分的學生應該得到更多的自由。”


    “確實如此。”伏地魔說,慡快地在羊皮紙上簽了名,連筆字張狂霸氣,“為什麽不呢?理應這樣。”他將羊皮紙推還給鄧布利多,“如果隻有這一件事情的話,你不會介意我和雷文斯先生一起出去,順便說兩句話吧?”


    鄧布利多看了一眼哈利,這是多餘的。


    因為哈利在伏地魔的聲音落下之後就立刻接道:“當然不介意,裏德爾教授。”


    鄧布利多不再說話。


    兩人先後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哈利跟伏地魔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五步距離,一個最容易閃躲以及攻擊的長度。


    一路無話。伏地魔走下螺旋樓梯,看守樓梯的滴水獸滑開了讓出道路。


    哈利緊繃的心稍稍放鬆,但伏地魔突然出聲,語氣熟稔,就像對多年的好友那樣親昵:“你的身體都僵直了,哈利。”


    哈利僵住,插在口袋中的手猛然握緊魔杖。


    伏地魔轉過身,他說道:“不用這麽緊張,哈利,我不會做什麽的……我不需要再做什麽了。”他意味深長地掃過哈利的左胳膊。


    哈利沒有忍住,指甲掐入了掌心。


    伏地魔彎了彎唇,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意:“但我倒覺得,我昨天說的那些話,你真該好好想想了,哈利。”


    他說完就轉身離去,一會便消失在走廊轉角。


    哈利臉色青白,鬆開汗津津的握住魔杖的手,沒有忍住,扶著牆壁就彎腰幹嘔起來。


    三強爭霸賽的第一輪結束了,但緊張刺激的氣氛籠罩著霍格沃茨的每一個角落。


    大家熱衷於在任何場合討論三個學院的勇士,還有很多學生千方百計地找找那些勇士索求籤名,在這樣的氣氛中,突然間變得沉默孤僻的哈利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事實上這也是哈利過得最糟糕的一段日子了。之前和伏地魔戰鬥中留下的傷痕還頑固地不肯退去,稍微碰一碰都有針刺一樣的感覺;而烙在手臂上的黑魔標記則無時無刻不在昭示著他的不潔,提醒他與周圍同學的差別……德拉科致力於讓他開心起來,這當然不可能,於是那個擁有十足的少爺脾氣的孩子就生氣起來,開始在休息室裏公然嘲諷他;斯內普每天都用各種緊閉的理由讓他去魔藥辦公室。他明白斯內普隻是想跟他談談之前的事,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對方——不是憤怒,不是憎恨,隻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還有伏地魔,盡管他已經盡力地不跟他碰麵了,但隻要他知道伏地魔還在這個學校裏,知道伏地魔可能僅僅隻跟他相隔一個牆壁的距離,他就覺得無法忍受,他受不了的想要逃離伏地魔——逃離那一場徹徹底底的噩夢。


    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樹葉變黃脫落,白雪覆蓋大地,1995年的聖誕節來到了。


    德拉科在公然嘲諷兩次沒有效果之後,已經完全不跟哈利說話了。


    哈利也沒有心情去調解這些,他收拾好東西準備離校,一隻繫著信的貓頭鷹卻飛到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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