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隆恩,安親王府窮奢極欲,不知從哪兒引來了一路溫泉,白玉鋪就的浴池鑲了金紋,八月天裏縈縈繞繞熱氣騰騰,蒸不紅這人的臉。蕭景霖攪著溫泉水,感嘆此生足矣,驕奢淫逸就差一樣,他覺得自己這溫泉池裏差個美人兒。


    等洗完了澡回臥室,躺上他那高床軟枕,他酒醒的差不多,想想美人還是算了吧,多情總惹多情債,許不了白頭,還扯什麽情。


    他床甚軟,貢緞細滑新棉極軟,暈乎乎的沾枕就能睡著,偏有人一身白衣,腳勾著床頂,頭朝下披頭散髮的在那兒晃,死人也能給他嚇活。


    蕭景霖忍住了沒直接蹦起來,又怕嗷出聲驚著府裏的下人,壓低聲音吼:“藺少爺你吃飽了撐的不成!”


    盪鞦韆的人落地站好,斯斯文文的理自己頭髮:“不成,吉嬸光顧著燉你的酥酪沒給我煮粉子蛋,我到現在還沒吃飽。”


    夜明珠除了罩,映的小小床帳之間燈火通明。


    不請自來的登徒子嘖嘖驚嘆:“真有錢。”


    有錢的主兒嗬嗬冷笑:“隻是這府裏的護衛不中用,讓賊人闖了主屋。藺少閣主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藺少閣主吊兒郎當一笑:“我來看你除了那畫皮,原形如何。”


    夜明珠光冷,床帳淡青,映的人膚色青白,加上散發烏黑,黑白分明,如幽靈。直嘆那人眉目如畫,可那眉目如真是畫的,又該如何?


    藺晨診完脈不發一語,隻玩那顆夜明珠。


    “後悔嗎?”他問那顆夜明珠。


    景霖對著床頂掉書袋,背那詩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藺晨罩了夜明珠,借微弱月光看背書的人:“你曾做那酸詩,什麽院內寒花香溢青,喚聲梅郎無人應?怕這十來二十年的,是見不成這景了。有我在,你放心。”


    蕭景霖拍拍枕頭躺被窩裏把自己裹成一個繭,說:“那便麻煩少閣主了,本王乏了,退下吧。”


    藺少閣主咬牙切齒退下之前問:“梅郎是有人應了,蕭郎呢?”


    蕭景霖把頭也蒙上了迷迷糊糊:“……總有人應的……”


    總有人應的。


    蕭郎甚多,總有人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報復社會,汪汪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八月底,萬壽節。


    天子生辰普天同慶,安王八一早起來在鏡旁描眉畫眼,玩心一起,勾勾畫畫,最後額心還描了一朵蓮花,散發繚繞的一回頭:“如何?”


    青杏把布巾在水裏擰好,麵無表情的遞上來:“請公主淨麵。”


    蕭景霖被他這聲公主逗的笑岔了氣,咳了一會兒,哆哆嗦嗦的接過麵巾仔細的擦,直擦的幹幹淨淨,便讓人給他梳頭:“今日的畫皮鬼太多,我就不湊熱鬧了,十年籌謀全在今日,那人必心亂如麻,哪還顧得注意我。”


    青杏不語。


    安王對鏡,看自己青白的臉:“我這一生,榮華富貴盡享,於國於家無益,最後能用殘生半年換梅郎半世,也算有一點用……青杏,等我不在了,你便找你甄平大哥去吧……”


    髮絲攏盡束於一帶,金環刻蟒首尾相接,明晃晃兩粒王珠緊鑲其中,精巧華貴,不是冠。


    比那畫中的祁王打扮,隻差一冠。


    梁帝壽宴,百官朝賀,皇八子獻上厚禮無數,其中有畫一軸,撒嬌賣癡非不讓他父皇當場打開。梁帝心情正好便笑嗬嗬應著,直說若畫的不好,日後有他好看。父慈子孝,好不熱鬧。鬧了一會兒輪到他人獻禮,蕭景霖便退回他的座位,席上時令水果各地貢品,他撿了一顆果子慢慢的啃,冷眼看這歌舞昇平。


    祝壽詩文你方唱罷我登場,舞女的紅衣烈烈,蒞陽長公主一身暗服,濃黑艷紅對比的鮮明。


    梁帝醉眼朦朧:“蒞陽?你要作詩?”


    長公主作的一手好詩。


    謝玉五條大罪,樁樁件件分明,白紙黑字的親筆手書,文末鮮血畫押已是髒紅。聲聲泣血,要重審這驚天冤案,朝中重臣跪了一地,俱是附議,滿殿的眾口一詞,連禦林軍,都叫不動。


    “你們……如此逼朕……”


    太子站起,在老皇哀求祈盼的眼神裏,堅定的一字一刀:“兒臣附議。”


    什麽附議,這根本是主謀。


    然太子大勢已成,禦劍出鞘直指他心口也無法真前進分毫,老皇握劍的手在抖,直抖的握不住,砸了腳尖。


    烏壓壓群臣跪地,這殿中,沒跪的還有誰?視線定格,有人安坐於席,仍是那副榮辱不驚的模樣,夏江之言猶在耳,老皇雙目血紅:“你!你不是蘇哲!你是那個復活的,亂臣賊子!!”


    亂臣賊子。


    亂臣賊子身後,又站起一人。


    親王袍服,螭龍紋張牙舞爪,暗紅似凝固的血。老皇知道他這愛子麵容酷似故人,卻不知景霖不笑的時候神韻像那人幾分。少年麵色灰白,未亡人如祁王鬼魂。


    這鬼魂跪在他麵前,額頭輕輕觸地,不發一語。


    “……景霖……連你也……枉朕如此寵愛你,你便是如此回報你的父皇嗎……”


    鬼魂仍以頭杵地,聲音輕輕,幾乎沒什麽感情:“父皇,兒隻願此生,能見母親靈牌。”


    此生,一生有多長。


    老皇踉蹌著走出殿門時,毫無形象的痛哭流涕。


    赤焰翻案,十三年心血終嚐所願,林氏宗祠復立,林殊披麻戴孝,靈前慟哭。


    蕭景霖跪在他君他父身前,不發一語。


    老皇膝上鋪著他幼子的壽禮,工筆細描,故人呼之欲出,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拂過畫中人,眼角一滴渾濁的淚。


    “景禹……曾是朕的驕傲……”


    頭生子,心頭寶,初為人父抱在懷裏的便是他,從牙牙學語看到出口成章,每一個過程,都在父親心上。


    “景霖啊,皇位就是這麽個東西,我對林殊說,說誰坐上都一樣,景琰別管現在什麽樣,在上麵做久了,都會變。林殊不信,他義正言辭的不信……哈,他不信……我兒,你怎麽想?”


    蕭景霖跪的筆直,微微一笑,眉目艷麗這一笑竟涼薄的很,他說:“變與不變,且由他自己看……兒就算了,兒總歸是看不到王兄變的。”


    老皇摩挲著那副畫,蒼涼感嘆:“朕當年怎麽就沒讓你死在長樂宮……”


    蕭景霖叩首:“兒臣福薄,但謝父皇隆恩。”


    長樂宮,長樂宮的蛛網都封了宮門,一柄拂塵拂不盡。


    蕭景霖撕開廢宮封禁,踏入故地,十幾年時間灰燼步步驚起,空氣裏全是厚重的塵埃。


    幼時爬過的石楠樹纏了藤蔓,曾經翻過的小窗朽了欞台,床上布虎仍在,觸手輕拍,隻見飛灰,抖不出阿娘五色玲瓏的針線,反撕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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