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在原地頓住,直到纏繞上手腕的黑影收緊,他才向前走去。


    魔神柱的麵容在眼中放大。


    每邁出一步,就恢復一些的記憶也在腦中愈加清晰。


    很淩亂,無數畫麵全都混在一起,讓心緒也無法安寧。


    但,越是如此,走近的藍發青年隻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的神色便越是平靜。


    “反應真平淡啊。記憶出了問題嗎?也是,在此世之惡中浸泡過,不可能沒有後遺症。”


    魔神柱打量三日月宗近,眼中似乎帶著關切。但和笑容相同,都是冰冷的,他的目光與其說是關心,更像是在檢查某件珍貴物品是否完好無損。


    ——啊,這樣的目光……


    被打量的刀心想,他一點也不陌生,應該說是相當熟悉才對。


    但,說來也奇怪。


    比起王更為赤.裸的審視,竟是這位真正意義上的舊主,更讓他難以忍受。


    “我已經恢復記憶了。”


    “是嗎?那很好。”魔神柱似是高興地說:“跟我走吧。你是最美之刀,讓象徵美的事物留存,不被人類汙濁,想來吾王也會……”


    “等一下。”


    三日月宗近道。


    突然被打斷,曾經的“舊主”有些驚訝,因為在他還是人類時的記憶裏,三日月宗近從沒這樣跟他說過話。


    然而,這還隻是開始。


    “被當做美麗的裝飾,可以保存的收藏,也不是第一次了。對您的誇獎,我自然感到榮幸,不過……”


    他微笑。


    藍色的眸子中卻泛出清冷的暗光。


    “敢問,您是以什麽身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呢?”


    “…………”


    魔神柱驚呆了。


    麵前的青年是他知曉的那把刀劍,唯美,清雅,無愧最美之刀的盛名。


    可這又是怎麽回事。


    太荒謬了,不過是小小的付喪神,頂多因為某些機緣得到了靈力,變成了有些近似英靈的存在,就敢如此狂妄地對他的主人——


    “我需要糾正一下。”


    小小的付喪神再語氣謙遜地開口:“我的前主,那位可敬的審神者已經消失了,您並不是他,也就更不會是我的主人。”


    “我的主人……哈哈,剛巧,您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占了他的王座。”


    “能請您——”


    “站起來,讓開嗎?”


    第五十五章


    “審神者大人……啊,主公他, 人很不錯呀。不僅是我這麽覺得, 大家, 應該都是這麽想的吧?”


    的確。


    在這座本丸裏,不管向誰提出這個問題,得到的回答都大同小異, 興許還會附加一個詫異又理所當然的表情。


    被審神者的靈力喚醒、作為守護歷史的力量聚集在本丸的刀劍男子人數這麽多,性格也大不相同,但每個人都對審神者印象很好。


    就算揭掉對主公的濾鏡加成,也是如此。這就很難得了。


    還在烏魯克的時候,今劍就對失憶的三日月宗近說過一些關於審神者的事情。後來慢慢地找回了同伴, 他們也抱著嚐試的想法,偶爾會說一些往事,看看能不能讓失憶的老爺爺想起點什麽。


    很抱歉, 光是聽什麽都沒想起來——不過,至少了解了許多情況。


    在刀劍們的口中,審神者大人性格溫和, 做事沉穩,能力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而他之所以能夠贏得大家的一致愛戴,主要原因還是,這個審神者對自己的隨侍們是真正的關心。


    這份關心, 定然是不可能虛假的。


    先不說如果真是虛情假意, 刀劍也不傻, 怎麽可能感受不出來。


    最主要的是, 他對待不是人類的刀劍,就像對待親近的家人一樣。


    “我是孤兒,從小都沒有親人陪伴。如今,能夠幸運地被時之政府選中,來到這裏,和你們大家相遇……真的很高興,還會長久相伴下去的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呀。”


    年輕人發自內心喜悅的笑臉純淨得沒有任何陰翳,如此歡喜的情緒,能夠感染到所有見證到這一幕的人的心。


    哪怕這些“人”其實隻是被人類使用的武器,也不例外。


    “不知道主公怎麽樣了,會不會出事呀……”


    今劍在說起審神者時,情緒總是很低落。


    “我們和主公的聯繫早已經斷了,理智地想,沒有出事的可能性太低了。但是,盡管如此——”


    如長穀部這樣忠心耿耿的近似,提及此事時總是不免咬牙,神色陰鬱。就連看上去最不著調的鶴丸,也會在私下嘆息。


    由此可見,審神者絕不是壞人。


    “三日月,雖然告訴你這些事,似乎沒有多大意義……不過,在出事之前,和審神者大人關係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還有這樣的一個真相。


    或許是因為,三日月宗近是審神者從沉眠中喚醒的第一把刀。


    又或許,最美之刀所化的青年本身就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既是相處得最久的同伴,又是可以信賴、隨時都能給予開導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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