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酒從工地出來的時候,外麵已經亮起點點星光,像在指引他歸家的明燈。


    他身上的血跡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和來時一樣幹幹淨淨。


    老張幾人順著工人宿舍的窗戶往外看,剛好瞧見他的背影。


    老張還沒開口,他旁邊的年輕人便朝著秦肆酒喊著。


    “您這是準備回去了?”


    秦肆酒轉身,看見了好幾張被窗戶框起來,擠在一起的臉。


    他沒聽清剛剛那人在喊什麽,便朝著那邊招了招手示意幾人出來。


    幾人早就悶得不行了,又因為剛剛秦肆酒的眼神不敢出門。


    現在得到指示連忙一股腦竄了出來,年輕人們個個春光滿麵,呲著大白牙笑,這回他們終於不再因為悶熱和汗水煩惱了。


    秦肆酒站在原地沒動,“怎麽了?”


    老張被幾人推到最前麵,但離著秦肆酒還是有點遠。


    他看模樣就老實巴交的,“我們...我們就是想感謝您。我們都知道您是少東家了,您...”


    看樣子他還有一堆感謝的話沒說完。


    秦肆酒著急回去,打斷了他回答道:“沒事。”


    老張又撓撓頭,看向了辦公室的方向。1


    “古堅強他...”


    辦公室的門窗全都大敞著,但裏麵卻不見半分人影。


    秦肆酒瞥了一眼那個方向,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他辭職了。”


    “哦哦,那...”老張有點不敢問,畢竟今天小裴總和古堅強之間…


    年輕人嘴快,心思也沒那麽細膩,直截了當地問道:“那那個傻逼人呢?”


    秦肆酒看了他一眼,笑得讓人汗毛直立,“辭職了當然是離開鎮子了。”


    年輕人怔了一下,隨後臉上立馬露出興奮的笑容,“真的嗎!?那這裏的負責人真的是老張了!”


    “嗯。”秦肆酒揮揮手,“走了。”


    “您慢走啊!”


    秦肆酒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閆書還在老位置蹲著。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手中端著一盤涼西瓜。


    院門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個小小的電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線,柔和了閆書的側臉,以至於秦肆酒覺得他此刻的眼神異常溫柔。


    一見到他,閆書便跳下石墩迎了過來。


    他握住秦肆酒的手,“還挺準時。”


    秦肆酒用小拇指勾了他一下,回道:“和男朋友的約定總不能不遵守。”


    秦肆酒身上的血跡隻是用了障眼法,血腥味還在。


    閆書一靠近便聞到了,卻什麽都沒問。


    對於古堅強的遭遇,彼此心照不宣。


    閆書將西瓜遞到秦肆酒眼前,“上次說不想吃了是不是因為想給我留著?”


    這件事他從回家看見井底西瓜的那一刻就開始想。


    但也怕自己想多了。


    秦肆酒側頭看他,“那你說下午吃夠了,吃多了尿床又是出於什麽心理呢?”


    閆書一愣。


    那時候他沒想太多,隻是想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全給眼前這人。


    秦肆酒繼續道:“我跟你一樣。”


    閆書一瞬間覺得自己心裏比涼西瓜還要甜。


    他看著秦肆酒一點一點吃著西瓜,忽然輕聲問道:“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嗯?”秦肆酒把嘴裏的東西咽進去,抬眸看他。


    閆書覺得自己嗓子有點幹,啞聲道:“比如...殺人。”


    有幾隻不知名小蟲在燈泡下麵盤旋,似乎準備隨時上演‘飛蛾撲火’,一如現在的閆書。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的小少爺,於是半晌後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走不了。”


    秦肆酒心髒抽搐了一下,“嗯,記得。”


    閆書高大的身影靠在牆上,看著異常孤獨。


    “殺人這件事我認。”他嘴角有殘忍的笑容,眼底也沒有半分悔意,“讓人看見是我的失策。”


    “奶奶和小石頭生在這座永遠走不出去的小鎮已經夠苦了,即使我不是什麽好人,卻也知道她們不應該再繼續被人糟踐。”


    閆書的聲音越來越啞,“小石頭叫我一聲哥,我便認下他這個弟弟。”


    “那房子本來就是危房,在梁子上做些手腳不是什麽難事。”


    他們之間永遠都是這樣,無論什麽都不用說得太明白。


    秦肆酒走到他身前,環住他的腰身。


    “你覺得自己走了,小石頭和奶奶沒辦法在這裏生存。”


    閆書‘嗯’了一聲。


    從出生起他看過太多人性的黑暗麵,他不相信這個鎮子上的每個人。


    如果自己走了,奶奶和小石頭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地獄?


    他不敢想。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將手輕輕搭在了秦肆酒的手上,緩慢地掙脫了這個溫暖的懷抱。


    “小少爺。”


    在這昏黃的路燈下,閆書的聲音輕得不可思議。


    他深吸一口氣,直視著秦肆酒的眼睛。


    “如果那裏日子晴朗,有人陪你笑陪你鬧,你就忘了我吧。”


    他的聲音隱隱顫抖著,微微張開的雙手似要將人擁入懷中,卻又克製著。


    他不能做拘禁於一方天地的牢籠。


    他的寶貝該是在大京城翱翔天際的鷹。


    閆書深吸一口氣,眼角有光閃過。


    “如果那裏淒風苦雨,你孤身一人....”


    他輕輕地勾著唇角,將目光移到廣闊無垠的天。


    黑夜被一輪圓月照亮,像他渾渾噩噩的人生。


    他一字一頓,“你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秦肆酒的心髒一瞬間酸澀到爆炸。


    他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甚至也猜測是這個原因。


    但是...


    這並不是阻礙相愛的理由。


    無論是小石頭還是奶奶,亦或是整個鎮子他都能妥善處理好。


    於是秦肆酒再次擁上閆書的腰身,二人的胸膛緊緊地貼在一起,一瞬間心跳共鳴。


    “沒有你的地方不會晴朗。”


    秦肆酒抬手輕輕地拍著閆書的背,一下接著一下,不知倦似的。


    “奶奶和小石頭我都會帶走,所以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你說出這些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閆書終於斂了斂眸子,低低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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