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麽?”


    “……”


    這回輪到上原律“井噴”了。


    撇開這些不談,她往往約水川透出來吃飯,的確不是約會,而是更簡單的目的:看看他最近怎麽樣。


    既然是真島吾朗的推薦,那麽上原律就不擔心風間組會加害於他,她隻是擔憂小刺蝟似的少年能否適應新的組織……當然,“時間長了不習慣也會習慣的”,真島說的沒錯。


    不過,水川透自始至終不曾拒絕她的邀請,就算在電話那端或當著她的麵有所抱怨,也會乖乖和她見麵。她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後將答案歸結為少年尚未泯滅的愧疚。


    這樣就好,她想,盡管自己已無權亦無力將他再拉回正道,但若能在“庇護傘”下再安穩生活一段時間,這也不失為一種良策。


    隻是這次的“庇護傘”又將在何時傾塌呢?到那時,他又該怎麽辦呢?


    這就不是她應考慮的問題了。她還沒有老好人到那種地步。


    收回思緒,上原律笑了笑:“我和真島先生是普通朋友。”


    他“哦”了一聲,又聽她說:


    “而且,我馬上就要離開神室町了。”


    這次少年無法再敷衍了。他沉默好一會兒,觀察她是否在開玩笑,又費了片刻時間揣摩她的話語,終於艱難地開口問她:“……離開?你要去哪兒?”


    “回家啊。哦,我沒跟你說過,我家在大阪。這次來神室町隻是為了辦些事。”她神色如常。


    “那你還……”


    “不回來了,”她聳聳肩,“我又不是神室町土生土長的,也沒幾個認識的人。”


    水川不自覺向後仰去,椅背邊緣硌在背上,微疼。他緩了緩,問她:“那你這次找我出來是……”


    她一直是笑眯眯的,辨不出任何情緒。


    “看看你這兩天過得怎麽樣,順便提前道個別。”


    “……那,”他又試圖坐正,“你告訴真島組長了嗎?”


    天衣無縫的表情動作終究敗在了這個人名之下。


    她垂眸,輕聲且快速地答:“還沒有……不過他知道。”再抬頭向經過的服務員招手時,她又換上了笑臉,“服務員,這邊點單!”


    少年皺皺眉,看上原律繼續不知疲倦地講上一些平時遇見的趣事,譬如一個醉酒的大叔從黑社會那裏搶回了自己的錢包,一名夜店的小姐幾個月來腳踏四條船,一個便利店小偷盜竊未遂當場痛哭。她語調歡快,動作滑稽,看上去與平常的上原律別無二致,於是水川透也決定不再“多管閑事”,盡力配合她,恢復往常的相處模式。


    直到一串鈴聲替他按下“暫停鍵”。


    水川透當時並不知道那個鈴聲意味著什麽。


    真島望見上原律的時候,她正獨自站在花壇邊。


    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在夜色裏盡情喧囂,肆無忌憚地穿過匆忙的行人,將她的側影潑上斑駁的霓彩。


    看不清她的表情。男人不由快步上前。


    “找我幹嘛?”


    而且還是主動來千禧塔,這可不常見。


    上原律看見他,微微一愣,隨即板起臉來,氣沖沖地揚高聲音:


    “真島先生,我先澄清一下,上午那個不是約會,您誤會我了!”


    真島挑眉,沒料到她第一句話居然是對他的指責。


    “哦,我知道了,然後?”


    “然後——”她張張嘴,深吸一口氣,粲然笑道,“我們去吃章魚燒吧?我請客。”


    他微眯眼。短暫沉默之後,答應道:


    “行。”


    這次再沒有任何阻攔。神室町終於大發一回善心,放過了“章魚燒”。


    他們心照不宣,放慢了去往目的地的腳步,“角色”則一如既往:她負責講,他負責聽;偶爾他吐槽,她佯怒;抑或他笑起來,將攔在兩人麵前、不識好歹的小混混們收拾一通,而她在一旁,幾乎要沒進路人堆裏,但他總是能一眼就找到她。於是兩人繼續走下去,他不介意今晚她說的話要比往日多上一倍,她嶄新的皮靴踏在地上清脆作響。


    她提議真島可以在劇場前廣場那裏坐著等她,畢竟這次是她請客,他大可不必跟來。但男人拒絕了,她便聳聳肩,和他一起來到“銀章魚”,排在情侶和一家三口之後。


    “酪梨佐柚子芥末醬章魚燒……嗯?‘絕對好吃章魚燒’是個什麽玩意兒……”向前張望的上原律踮一踮腳,看見了掛板上的菜單。她轉頭想問真島,卻見他目光淡淡落在身前的三人上。上原律不得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得到他心不在焉的回應,這才重新問:“這個‘絕對好吃章魚燒’您吃過嗎?”


    “既然都敢掛名‘絕對好吃’,想必也難吃不到哪裏去,說不定還是招牌菜呢?”他這樣答道。


    她“哦”一聲,抿抿唇,看見麵前的男性笑問女性“想吃什麽”,又逗了逗懷中男童。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念“章魚燒”時,那皺著小臉的模樣就連店員也忍俊不禁。


    暖麗的光線灑在三人身上。


    上原律眯了眯眼,輕聲說:“真好啊。”


    “……嗯。”真島應道。


    她沒有再提議什麽了,兩人邊走邊吃,盡管會顯得不雅觀,不過也無人注意他們。於是兩人就這麽轉過大街小巷,其間她則繼續講“故事”。這次講述的是曾為讓她吃飯而在家裏逮了她半小時的母親和陪她拚了一下午拚圖的父親,他不時笑一笑,說“你從小到大的確沒怎麽變過”,然後被她瞪一眼。她從幼時講起,如果可以的話,甚至能把記事以來的回憶全掰開了、揉碎了,一件一件分享給他。但她隻講到初中,還未提及人生中第一封令她挫敗的情書,他們便進了電梯。


    數字在眨眼間升至最高。她捏了捏手心,隨他走了出去。


    烈烈風過。


    她還是第一次抵達千禧塔的天台。中間修有專門的停機坪,四周圍有白色燈光。上原律跟在真島身後,一直走到欄杆旁。她扶住欄杆,伸手指向其中一條街,笑著說:“真高……您看,剛才我們還在那裏呢。”


    “這兒視野好。”真島點上一根煙。


    “嗯,”為了不讓遊蕩的風打散話語,她不得不揚聲道,“今天下午,我見到伊達先生了……比我想像中的要溫和得多。”


    “是嗎,那你的事也解決了?”


    “嗯。之前和您提起的時候,我忘記說了,當初有人在傳,說狹山前輩之所以會被派出國,是因為她身為現任刑警,卻和黑社會談戀愛。上頭覺得有傷風化,才讓她出國。”


    “怎麽可能,真蠢!”真島發出一聲嘲笑。


    “我也覺得,所以這次總算問清楚啦,當時近江連合和東城會起衝突的時候,剛好還有另一股來自韓國的黑道勢力參與其中,叫什麽‘真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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