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如果你能贏我的話。”


    “……啊?什麽?”


    上原律迷茫地停下筷子。烤肉聲與周遭的談話聲混雜出了蒸籠的感覺,而真島吾朗的聲音則像蒸氣留在玻璃上的水霧。


    “來和我比一場,就比打球,如果你能贏我,那我帶你去麻布或六本木請你吃一頓好的,怎麽樣?”


    “不是,這個,真島先生?我現在就在吃,不需要您再——”


    “來不來?不來我就掛了。”


    “去去去,我馬上去,您把地址發我!”


    “不用,我讓人接你。等著。”


    隨即而來的忙音拽回了她的理智。上原律愣愣地看著通話記錄,撓撓頭,瞧了瞧桌上剛盛上來、分毫未動的生肉,重重嘆了口氣。


    行吧行吧,她認栽。


    真島吾朗掛掉電話,再次攥緊球棒。


    他已在擊球中心獨自練習了近兩小時的棒球,隻是簡單的擊球,並不能發泄心中鬱積的煩躁。而這種煩躁——他盯著發球機,搜腸刮肚——或許可以定義為“身不由己”。盡管他當初從嶋野組獨立、建立真島組便是為了不再“身不由己”,但這次他又被新的東西給束縛住了。


    職位、責任、義務和約定——它們形如鎖鏈,縛住了般若。


    至於神田強,事實上這個男人做得很差勁,至少他暗地裏的所作所為並未動搖真島組分毫。警方在那晚的詢問後便迅速撤走了警力,不僅是案發現場附近的,也包括千禧塔周圍的便衣警察。神室町再度恢復了表麵上的風平浪靜,這條熙熙攘攘的街道向來不分善惡。


    那他自己呢?


    他就甘願佯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繼續“穩坐釣魚台”麽?還是說,即使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也要重回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單打獨鬥端了整個錦山組?


    開什麽玩笑。


    ……開什麽玩笑!!


    男人狠狠揮出球棒。棒球“砰”的一聲撞在牆上,落地後滾轉一段距離,終究沒了動靜。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便瞥見女孩。她隔窗而立,發現他後眨眨眼,歪頭笑了笑。


    真島沒有回應。


    他有一瞬不知該如何回應。


    彼時上原律甫一踏出店門,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就橫在轉角路口。她三兩步上前去,然後從副駕走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是那個曾在街上攔下她,還叫她“上原姐”的光頭。


    “上原姐!”


    “……叫我上原就行了。”又來了,她實在是受不起這個稱呼。


    “這怎麽行!不講規矩會挨罰的!”


    “所以說我跟真島先生真的什麽都沒有啊……你們這麽傳謠言就不怕挨罰了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困惑地享受了一次“黑社會為自己開門”的難得待遇。男人也重新坐回副駕,吩咐開車後,側過身來回答她:“是嗎?可我已經好幾次在真島老大麵前這麽稱呼您了啊。”


    上原律頓時語塞。她心情複雜地安慰自己,真島這廝看上去好像還真不會對這類謠傳感興趣。


    抬手揮了揮,她正想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卻見他忽然把臉皺成了抹布,十分為難地說:“那什麽,上原姐,今天老大心情不好……您待會能勸的話,就請勸勸他吧。”


    她被噎了一下:“可我這是要去跟他比打球啊朋友。”


    “那就請您務必打敗老大!拜託您了!”


    上原律實在不忍心說實話,也不忍回絕,隻好模稜兩可地說:“行吧,我試試——對了,真島先生今天究竟怎麽了?是發生什麽了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還是請您親自問老大吧。”


    於是,上原律就這麽糊裏糊塗地下了車。


    進了等候室,她左右瞧了瞧,前台接待處和靠窗的座椅上空無一人,大概今晚是被真島整個包下來了。畢竟是一組之長,還身兼總參謀輔佐,財力雄厚也是應該的。心裏轉著這些小猜測,她四下望了望,轉過身才發現男人——而真島吾朗似乎比她早一步察覺,正隔著一扇落地玻璃,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她。上原律歪頭朝他笑一笑,便逕自旋開門把走了進去。


    隨即,她抽抽嘴角,看著場上棒球散落一地的狼藉模樣,問:“呃,您今天在這裏練了多久了啊?”


    “嗯?……哦,沒記,記那些幹嘛。”他不知在想些什麽,反應竟比平日要慢上一拍。注意到上原律觀察的視線,男人微一蹙眉,將手中球棒塞進她懷中,“來吧,你先。”


    “……我先說一句,我真的很少打這種的。”


    “嗯,看出來了。”


    “那您還要和我比!這不是欺負人嘛!”


    “你贏了我就請你吃六本木的烤肉,再囉嗦我就趕你回去。沒見過你這麽不配合的關西人。”


    “……”


    罷罷罷,人為財死,我為食亡。何況他看上去的確心情不佳。


    上原律握住球棒擺好姿勢,盯著不遠處的發球機,頓時頗有種即將犧牲的悲壯感。而真島就站在她斜後方,一言不發。她心下犯嘀咕,便分出心思試著問他:“我說,真、真島先生,您……”


    “球來了。”


    “哎?什——哇!”


    “噔”的一聲脆響,上原律無意間居然打中了球。眼見棒球劃了個歪扭的弧線落在地上,她這才聽見發球機第二次發球時的提示音,便靠直覺奮力一揮——結果球直直撞在了她身後的鐵板上。


    “嗬,原來剛才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啊。掃興。”


    “……我這就贏給您看!!”


    她立刻重整旗鼓,滿心計劃著“贏了以後今晚就吃垮他”。


    但若是她此時回頭,或許還能瞥見他抬手掩住嘴角。微有顯露的笑意隻一瞬,便再度沉入深海。


    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上原律悲傷地對比著自己和真島分別擊中球的次數,心說她怎麽就這麽傻,早知道直接回去多好,也不至於被老手吊打得顏麵盡失。她憋屈得說不出話,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又想,薑果真是老的辣,更何況這塊老薑還是混黑道的。


    “賣相”還很吸引她。


    “走吧。”


    真島唐突叫她,她便趕忙把奇怪的念頭都拋諸腦後。“啊,好,”見男人徑直出了門,上原律跟上前去,“您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回去。”


    “回什麽回,”他斜瞟她一眼,“走,陪我吃飯去。”


    她傻了眼:“您剛才不是說輸了就讓我回去嗎?!”


    “我說的是‘再吵就趕你走’。”他輕描淡寫地糾正她。


    “……所以說其實是我贏了就您請我吃,我輸了就……我……我請您吃烤肉是嗎?”上原律越說越沒底氣,腦內已經逛完了六本木街上的高檔烤肉店,開始盤算起就地暈倒能不能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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