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的是便利店旁就有一條窄徑,兩旁舊宅林立,因此路燈沒有幾個,整條路昏昏寂寂,瀰漫著垃圾的臭味,煞是瘮人。她趁其不注意,連忙溜了進去,一通亂闖之後,順利重見光明。這條巷子看似隻是一條直路,但其中又同時分出好幾條岔路,複雜得很。她憑直覺選了一個,於是眼下自己所在巷口的對麵,是一家名叫“星塵(star dust)”的牛郎店。


    “得虧那光頭有點傻……”


    懸在喉頭的心終於能回歸原位了,上原律剛鬆了口氣,耳畔又突兀落了幾聲響動——


    這是皮鞋跟踩地會發出的響聲,每一步的間隙很均勻,說明來人並不著急。


    “……”上原律屏住了呼吸,下意識進入臨戰狀態。


    這個巷口沒有路燈。她隻能藉由身後漫過來的霓虹彩光,勉強辨認一切。


    但隨即,上原律發現了自己的錯誤——那腳步聲並沒有接近她,隻是狀似稀鬆平常地從前方走過,由遠及近,由近再及遠,最後歸於黑暗,歸於寂靜,任由她身後的喧囂如海浪襲來,吞沒後再無回音。


    她無意間後退一步,再退一步,冰冷斑斕的霓虹燈從她頭頂淋下。而她長呼出一口氣,微顫的雙手緊緊握拳,旋即轉身離開。


    她方才的確瞥見了熟悉的一角,並且這個碎片能直接與她認識的某個人掛鉤,但她這次決定放棄拚圖。她無意探究那人的“真實身份”,這不是自己來神室町的目的。


    不過,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預感在她腦中嗤嗤笑說:你會再見到他的。


    上原律使勁搖搖頭,然後一頭沒入擁擠的人群裏。


    光標停在“白井哥”三字上,摁下撥號鍵,畫麵顯示“正在撥出”,數十秒後以忙音告終——重複數十次後,少年放棄了。


    他將手機扔在茶幾上,“砰”的一聲。他盯著茶幾上的那張照片,片刻後伸手拿起壓住照片一角的漆黑鐵塊。


    黑暗模糊了照片上的人麵。將照片翻過來,背麵寫有一行黑字:東城會直係真島組組長,真島吾朗。


    “老大,對不起。”


    少年的聲音徹底失去了情緒。他攥住短柄,金屬漸漸變得溫熱,爾後將照片揣進衣兜裏,向靠牆處那把無人的座椅鞠了一躬。黑暗是不完整的,茶色玻璃漏進了五光十色的霓彩,在他腳邊徘徊。


    “但是您的仇,我必須得報。”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這些伏筆能不能一一圓回去(


    *2.13修文


    ☆、四


    五天後,兇案現場減少了警備力量。然而上原律卻一直沒有機會再接近那裏。


    這些天,隻要她曾被找到過的地方,無一例外都會有人把守、巡邏。所幸店長也知道她的情況(畢竟店長也旁觀過,還不幸被捲入“紛爭”中——此事暫且按下不表)她便先和店長請了假,開始在神室町內周旋。


    糾結自己究竟是頭頂犯了哪尊太歲的同時,上原律也很奇怪,那個染穀組的小混混再也沒回來過。縱然翌日這個案件便上了電視,不過也僅是不滿一分鍾的插播新聞。她由此得知了死者的基礎信息:染穀幸雄,45歲,染穀組組長。死因是槍殺,兇手眼下行蹤未卜。


    照新聞的說辭來看,那個金髮男孩並非犯人——但也隻能推理至此。


    上原律不由懷念起從前的日子,那時候至少不用為基本情報發愁。


    當一隻遵從好奇心的貓其實並沒有明顯的壞處,至少在眼下尚未獲得任何新消息的情況下,適當的推理和調查也能算轉換心情。


    “不過這麽說會被訓的吧……”


    想起上司的怒容,她心虛地撓撓臉。


    這天,上原律在神室町找到了一家可以藏身的ktv,於是毫不猶豫地躲進包廂發泄了兩小時的壓力。


    不過,當她甫一踏出ktv大門,甚至大腦還沒反應出眼前向自己走來的人究竟是誰——她便立刻繃緊背脊,向後退兩步,在來人略顯詫異的注視下回過神來,幹咳兩聲,眼觀鼻鼻觀心地上前兩步,回到最初的位置。


    ——糟糕,雖說理智上她知道不能“混淆”,但理智又沒法隨時控製直覺。


    “好……好巧啊,真島先生。”她幹笑。


    “不是說不怕我嗎?”他挑眉。


    他的聲線向來偏細,說話時抑揚分明,這問句聽來便多了幾分嘲諷。


    “……您想多了,”上原律真誠地回望他,“我隻是被您嚇了一跳。”


    真島哼了一聲,瞥了一眼店名,戲謔看她:“嗬,好興致嘛。”


    上原律正想回答,從男人身後忽然衝來了好幾個頗為耳熟的男聲,其中一個嚷嚷著“老大,萬分抱歉,我們還是沒有”——“沒有”剛說完,這句話的後半部分就在真島側身的空隙間驟然高八度,組合成了一個表驚嘆的“啊”字。


    上原律同時也“啊”了一聲,但她叫完之後轉身就逃——當然,真島吾朗伸手一抓,這隻妄想再三脫逃的兔子就隻能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你逃什麽?”男人問。


    她心想:被人追了還不逃,我是傻子嗎?


    上原律自然沒有說出口,眼神在真島吾朗和旁邊那幾名眼熟的男性(尤其是中間那個光頭)之間來回片刻,忽然福至心靈,語氣古怪地問他:


    “難不成,這……這些人,都是您的……呃,手下?”


    “是啊。找了你整整五天,你也真是能逃,兔子變的嗎你是?”


    “……”


    上原律就差沒給氣定神閑還順帶嘲她兩句的真島跪下了。回想起這五天來的遭遇,她沒好氣地瞪他:“那您為什麽不直接用手機聯絡我!”


    “我不喜歡用手機。而且,就算我聯絡你,你會乖乖見我嗎?”


    “不會。”上原律脫口而出。


    真島笑了:“行,挺實誠的,我喜歡。”


    ……謝謝哦。她在心裏已經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隨即,男人揮揮手,手下們便紛紛知趣地散開,離開前還意味深長地向她行了個“注目禮”。方才還駭人的陣仗頃刻隻剩他們兩人。上原律有些不自在地撓撓頭,本想問他有什麽事,卻聽他興致勃勃地說:


    “走,陪我唱歌去!”


    這簡直就是災難的開端。


    上原律坐在包廂裏,含淚揮舞著手鈴打節拍,心裏頗有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壯烈感。


    ——真島吾朗一開口就把她震住了。


    倒不是說男人的聲音有多難聽,而是他根本就不按照原曲來:大阪話唱歌,亂說歌詞,唱到興起處還即興發揮,把包廂當舞台。


    一曲完畢,上原律已經完全記不得《get to the top》原本的曲調和歌詞是什麽樣的了。她滿腦子都是真島興奮的叫嚷和過山車般的聲調抑揚,隻能暈乎乎地鼓掌,發自內心地說:“您唱歌真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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