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公子,大清早的,有什麽氣都趕緊消了吧。將軍那麽久才回來一趟,又何必兩人一見麵就鬧別扭了呢。”


    碧雲是江朝笙按給程瑾的貼身丫鬟,對他們二人之間的情況半知半解。她看得清將軍和瑾公子二人之間,一人端著張熱臉貼上另一人的冷屁股,卻是不清楚程瑾和江朝笙先前有著怎樣的恩怨,也不知江朝笙這樣的人,非要用這樣的手段留住程瑾來。


    饒是到了今日她已經成為府上的大丫鬟,但她終究是下人,對主子之間的事也不好多做評判,能夠做的,也就是在二人之間勸和。


    程瑾靠在床頭,撥弄著自己手上的鐐銬:“我倒是寧願他一停不停地四處征戰,最好,最好死在沙場上,永不回來。”說到“死”字的時候,程瑾加重了音量,眸中一閃而過的是深至骨髓的恨意。


    碧雲身形一頓,心想還好另一位正主這會兒不在,要是被他聽到這話了,免不了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她強顏歡笑:“這說的是什麽話,大早上的多不吉利。別氣了,趕緊來填肚子吧。”


    程瑾的嘴裏還泛著藥的苦澀,確實需要點吃食來沖淡嘴裏的味道,於是默默地下床,坐在桌前用膳。


    碧雲見程瑾肯吃東西,自然高興得緊,知道程瑾剛喝完藥需要點東西散去苦因,於是把一碗糖芋苗往他麵前推,又特意指了指邊上的一小碟糕點:“這椰蓉開口蘇是將軍特意從宮裏的禦廚們要來的,趕緊吃吧。”


    誰知程瑾隻是瞥了一眼那碟糕點,筷子伸都沒往那邊伸,而是端起那碗糖芋苗,小口小口地吃著。


    碧雲這才知自己的一腔好意又用錯了地方,趕忙住嘴將自己先前差點要說出去的那句“這碗糖芋苗也是將軍特地囑咐廚子們做的。”給吞進了肚子。


    程瑾今日沒什麽胃口,勉強吃完了那碗糖芋苗就吃不下別的了,擺擺手示意碧雲收拾好桌子。


    碧雲手腳利索地收拾好了一切,和程瑾說了一聲就準備離開。離開前又從籃子裏取出門鎖,準備鎖上房門。


    在碧雲帶上門的那刻,程瑾突然間拔高了音量:“他又要把我鎖在裏麵?!”


    碧雲手一顫,但還是將笑容掛在臉上:“將軍今日沒說能讓瑾公子出去。”


    “他也沒說今日不讓我出去吧?”程瑾回擊。


    碧雲臉上的笑容僵了又僵,斟酌一番還是不敢自作主張:“瑾公子,您就別為難奴婢了。”


    除卻江朝笙在府上的時候,程瑾一律不準從屋子裏出來。江朝笙這次出去征戰三個月,程瑾也在屋子裏被鎖了三個月,每日能夠做的,除了看書,就是望著窗外發呆。


    其實江朝笙不讓程瑾出門這件事,程瑾早就已經習慣了,但今天他整個人都特別浮躁,在聽完碧雲的話後,程瑾的內心頃刻變得煩躁了起來,想要摔東西泄憤,卻苦於他的屋子裏連樣易碎品都沒有。


    碧雲還是鎖上了房門,卻沒有馬上離開。在門前站了許久,聽見屋子裏傳來程瑾踢東西的聲音,心裏也是難受得緊。


    到了中午用膳的時間,碧雲再去給程瑾送飯時,已經鬧騰完了的程瑾躺在床上睡著了。


    碧雲哀嘆了一聲,把飯菜擺在桌上,試圖叫醒程瑾。


    程瑾不理,佯裝還在睡著。


    碧雲無法,隻得收拾好碗筷,把飯菜又裝回籃子裏:“瑾公子,一會兒您餓了,要是飯菜涼了,就叫一聲奴婢,奴婢再叫廚子給您重新熱上飯菜。”


    能夠端到程瑾麵前的盛器大多都是木製的,如果當天用的是瓷器,使用時一旁必然會有人守著,待程瑾用完了立馬撤下,這是為了防止程瑾砸碎東西後留下碎片做些傷害自己的事情。


    程瑾的手腕上至今還殘留著一道疤,那是碧雲剛入府上沒多久的時候,程瑾時不時地就要和江朝笙鬧脾氣,那日摔碎了許多物件,趁著諸人不備藏了一片碎片,待到屋內就剩下他一人時,選擇了割腕。


    江朝笙回府後知道了程瑾自殺的事情後大怒,自那以後程瑾的屋內就不被允許放上易碎的物品。


    碧雲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瑾公子的心裏也有將軍,為什麽卻總是要惹將軍不快,甚至還要自殺呢?


    她在程瑾高燒昏迷的時候給他送過藥,程瑾的嘴裏一直念著的都是將軍的名字,將軍守在他床前,到了夜深要離開的時候,無意識的程瑾卻還會拉住江朝笙不讓他走。


    可是等到程瑾燒退,見到江朝笙在身邊時又判若兩人一般,大聲辱罵著將軍讓他滾開。


    程瑾一整個午後都沒有起來用膳,老老實實地呆在屋子裏。


    等到碧雲去送晚飯時,午間送來的飯菜還一動都沒動過。


    碧雲在桌前收拾冷掉的飯菜,換上新的飯食,江朝笙在這個時候進了程瑾的屋子,瞥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和床上的程瑾,明明心中清明,卻還是問道:“他沒用過午膳?”


    碧雲沒想到江朝笙這個點兒會來,替程瑾瞞過去也不是,照實說又會讓程瑾再吃些苦頭,左右不是,便隻能沉默。


    江朝笙心下瞭然,揮手示意碧雲退下去。


    江朝笙踱至床邊,看著沉浸在睡夢中的程瑾,原有的怒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他替程瑾拈了拈被子,用手輕撫著程瑾的臉龐,眸中滿是溫柔與深情。


    他享受極了這一刻與程瑾之間不是劍拔弩張的氛圍,不知不覺間嘴上還帶上了笑意,他伸手颳了一下程瑾的鼻子:“你也就隻有這個時候才乖一點,要不是你老跟我鬧,我又怎麽會捨得這樣對你?”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6章 今4


    程瑾的睫毛很長,合上眼後圓成一道扇形,有如停歇下來微微扇動的蝶翼。


    要讓江朝笙自己說,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程瑾的,怕是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在遇到程瑾前,江朝笙想的不過是為陛下多立下些功勞,聖人高興了,或許會為他賜婚,未來的妻子也許會是個溫婉賢惠的姑娘,會在他得空時同他一塊兒在院子裏看些小書,累了便相擁小憩,過著舉案齊眉的生活;程瑾除卻性別,的確是他喜歡的模樣,故而,在明白喜歡上了程瑾之後,他也想過圓滿完成聖人給他的任務後,辭去官職,帶著程瑾解甲歸田,陪著他做他想做的所有,總而言之,萬萬不是如這般相互僵持著的樣子。


    可偏偏,如今的種種,都是那些日子裏江朝笙親手種下的因。


    “早上是我不對,不該突然發了脾氣同你計較。”這樣的話,他也隻敢在程瑾睡著了的時候說,若是白日裏叫程瑾曉得他江朝笙還會低聲下氣地與他說這些,怕是連大牙都得笑掉,笑完後,必然還會帶上幾句程瑾特有的刻薄,“可我看到你每每這樣,我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氣。我們怎麽就回不去了呢?”


    “我知道你還在恨著我,那些事情是該怪我,我……”江朝笙手上卷著程瑾散開來的髮絲,自顧自地嘟囔著,過往的一幕幕都如走馬燈般在眼前浮現,江朝笙無奈地苦笑,“是啊,都怨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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