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奉暉淡淡地瞥了弟弟一眼,手中書本輕輕翻動,一邊閱讀一邊評述:


    “不妨先觀察一下他的學識,若此人並無真才實學,自然不可留下。”


    鄭奉昀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就他那點兒學問,還想評判他人?


    然而對於大哥,他卻心悅誠服,因為他大哥總是喜好鑽研那些深奧難懂之書。


    “那麽,大哥,這事兒就全靠你了。”


    鄭奉昀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鄭奉暉,一臉的依賴。鄭奉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手中的書輕輕敲在弟弟的頭上,斥責道:


    “真是沒文化,將來被人欺騙還要幫人數錢。”


    “大哥,別總是欺負我!我這頭腦本就不適合那些咬文嚼字的東西,我將來是要成為一代名將的!”


    鄭奉昀抱著頭,滿臉的不滿。若是麵對其他人,他早就揮拳相向了,但麵對自家大哥,他也隻能甘拜下風。


    鄭奉暉輕蔑一笑,並未多言。


    在一旁的鄭慧依,雙手撐著下巴,肉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好奇,她抬頭望著鄭奉昀,天真地問:


    “二哥哥,你要成為大將軍,就不需要讀書了嗎?”


    “不需要!”


    “但是,我記得爹爹以前也常常閱讀兵書呢!”


    鄭慧依邊說邊揮動雙臂,動作幅度之大,仿佛要將那書架上的兵書一股腦兒地展示出來,語氣誇張而不失自豪:


    “那書架上,滿滿當當的都是兵法典籍!正因為如此,咱爹爹才能享有戰神的盛名!至於二哥哥你嘛……”


    鄭慧依目光中流露出幾分不屑,她上上下下打量著鄭奉昀,小大人似的搖了搖頭,然後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你未來的出路,不過是個馬前卒,將軍的位置,你怕是無緣問鼎。”


    年幼的她,吐槽起來卻字字誅心!


    鄭奉暉聽到這裏,已經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鄭奉昀則是雙眼圓睜,指著自己的妹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小家夥的話語,竟讓他無言以對……


    鄭奉昀思忖良久,終於惡狠狠地說道: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麽?前天你還尿床呢!別以為你悄悄把棉被丟掉我就不知道!哈哈,小尿床!”


    鄭慧依的兩隻羊角辮仿佛瞬間豎了起來,她怒目圓睜,小臉漲得通紅,小嘴噘得老高,指著鄭奉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鄭慧依的淚水如閘門泄洪,鄭奉昀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手忙腳亂地安慰起她來。


    鄭奉暉看著鄭奉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低聲罵了句“口無遮攔”,也加入了哄勸妹妹的行列……


    在勵倫院的門外……


    一位身穿天青色紋竹長衫的男子,容貌俊美,氣質不凡,此刻正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一隻手托著下巴,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流露出幾分戲謔,目光輕佻地掃過顧芩瀾。


    顧芩瀾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隻是淡淡地糾正道:“薑伯藝,我把他們當作自己的親生子女。”


    薑伯藝聞言,微微一愣,不禁驚訝地看著顧芩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臉色有些難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


    “親生子女?顧芩瀾,你是不是瘋了?”


    “族中那麽多優秀的男子任你挑選,你卻偏要嫁給一個帶著孩子的鰥夫?”


    “你那個繼母能有什麽好心?你在她手上吃了虧,告訴我們,我們豈能坐視不管?”


    “現在倒好,悄無聲息地成了親,還讓我大老遠地跑來,給這幾個孩子當老師?顧芩瀾,你是不是覺得我閑得無聊?”話音剛落,薑伯藝轉身便欲離去。


    才行進一步,薑伯藝的腳步尚未踏實,便聽見顧芩瀾那輕盈如風吹柳絮般的聲音悠悠傳來:


    “表哥,你若就此離去,你所渴望已久的《九章算術》孤本,我將毫不猶豫地付之一炬。”


    話音未落,薑伯藝的身體瞬間凝固,腳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轉身麵向顧芩瀾,他那俊朗的麵龐上交織著憤怒與糾結。


    “顧芩瀾!你隻有在需要我的時候,才會親切地稱呼我表哥!”


    顧芩瀾微微一笑,眼波流轉間,轉向了襄苧。襄苧立刻領會其意,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迅速取出一本書,小心翼翼地遞給薑伯藝,並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勸慰道:


    “表少爺,您又何必和我們家大小姐鬧脾氣呢?”


    畢竟,無論怎樣爭執,最終還不是得低頭認輸?


    自幼至今,哪一次不是顧芩瀾將薑伯藝激得怒火中燒,而最後又輕而易舉地將他哄得心花怒放?


    薑伯藝緊握手中的《九章算術》孤本,心中矛盾重重,幾乎要把它拋擲出去,然而……


    這本孤本《九章算術》,他尋覓已久,已經成了他心中的執念,如何割舍得下?


    隻是每當看到顧芩瀾那張精致絕倫的麵龐上流露出狡黠的笑意,薑伯藝就感到手中的書仿佛炙熱難耐,不禁嘟囔著:


    “你這狡黠女子,真是心機深沉!”


    顧芩瀾望著薑伯藝那副青春洋溢的麵容,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恍惚。薑伯藝是她姨母的親子,少年成名,傲骨錚錚。


    每當她來外祖家,薑伯藝必定會親自前來迎接,這已成為一種習慣。


    每當有人好奇詢問,薑伯藝總是堅稱自己是被姨母硬逼著前來的,然而顧芩瀾心中明白,他對她的關懷,是發自肺腑的深情。


    世人都謂薑伯藝憑借著才華自負,對旁人總是不屑一顧,唯獨對於這位妹妹,他卻屢屢顯現出幾分寬容與溺愛。


    在前世,外祖家遭遇重重困境,她最後一次與薑伯藝相見時,他早已是形容憔悴,盡顯疲憊之態。


    然而,薑伯藝不願讓她擔憂,對家中變故隻字不提,即便那時,紀胤禮已官居顯赫。


    薑伯藝深知,隻要他開口,即便犧牲一切,紀胤禮也會為外祖家求情。


    但是,薑伯藝選擇了沉默。


    他素來清醒明智,言語刻薄卻心地善良。


    薑伯藝早已洞察紀胤禮的為人,明白他不會讓她陷入兩難之境。


    或許,薑伯藝早已預見到外祖家遭逢不幸之後,紀胤禮會為撇清關係而采取行動,所以在他們最後的告別時刻,他留給了她大量的田產、房契和銀票,並溫柔地告訴她:


    “芩瀾,切記,無論何時何地,我們始終是你的堅強後盾你是我和外祖心中最珍貴的寶貝。”


    那一次的離別,竟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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