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奉暉抬起眼簾,迎上顧芩瀾那雙似乎能洞察人心的深邃眼眸,他的心髒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


    鄭奉暉緊抿著嘴唇,內心糾結著不知該如何陳述,然而顧芩瀾卻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隻是依舊不緊不慢地開口:


    “文琴所犯,不僅僅是殺害小海螺那麽簡單。她更是教唆小海螺購買毒蛇意圖加害於我,還曾將淩霄花藏於奉昀的床下,險些令奉昀喪命。”


    顧芩瀾的字句雖輕,但落在鄭奉暉耳中,卻不啻於驚雷轟頂!


    他驚訝地抬頭望著顧芩瀾,下意識地質疑道:


    “你……你都知道了?”


    顧芩瀾隻是淡然一笑,她的心中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她故意派人破壞蕭雯茵的珍貴煙羅衫,並巧妙安排文琴去修補,又怎會讓鄭奉暉如此“巧合”地發現這一切?


    顧芩瀾曾聽聞鄭奉暉有過目不忘的才能,因此在初涉賭場之時,他憑借著這一天賦,屢戰屢勝,一時風頭無兩。


    在後來的歲月裏,不幸的命運似乎暗中布下了陷阱,誘使他一步步走向深淵,不僅喪失了全部的家產,甚至不惜賠上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此刻的顧芩瀾並未急於澄清誤會,而是將銳利的目光轉向了那位名叫文琴的侍女,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輕聲問道:


    “我真是好奇,一個身份低微的侍婢,怎會有如此巨大的膽量去謀害主人?她又從何處籌集到足夠的銀兩,購買這等珍貴的毒藥?難道背後……有人暗中操縱?”


    話音未落,周圍便是一片嘩然。


    文琴驚恐地連忙搖頭否認:“絕,絕無此事!無人指使奴婢!”


    鄭奉暉此時也滿臉不悅地反詰道:


    “母親這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顧芩瀾並未立即回答,反而是她身旁的襄苧搶先發聲,語氣中帶著幾分尖酸刻薄:


    “我們王妃的意圖還用說嗎?文琴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侍婢,她哪裏來的勇氣去傷害府中的主人?若非有人暗中指使,誰會相信她有這樣的膽量?”


    襄苧站在顧芩瀾身後,臉上肌肉緊繃,眼神中閃爍著猜疑的光芒,仔細地打量著鄭奉暉。


    麵對襄苧那審視的目光,鄭奉暉仿佛被看穿了內心的秘密,臉上露出幾分惱怒和尷尬,大聲喝道:


    “你胡言亂語什麽!”


    襄苧麵對這位少年,雖然聲音微弱,卻毫無懼色。她望著他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俊秀麵龐,仿佛下一刻就會爆裂開來,然後低聲細語,似在自言自語:


    “是否胡說,審問一下文琴不就真相大白了嗎?何必如此急切地想要殺人滅口,毀滅證據?否則外人還以為您和那凶手有何不可告人的勾當呢。”


    “你……”


    鄭奉暉顫抖著手指著襄苧,氣得麵色發紫。


    他是端王府的嫡長子,素來聰明過人,眾人遇到他,哪個不是爭相討好?


    可眼前的這個侍婢,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


    鄭奉暉心中雖然憤怒,卻因心虛而無法反駁。


    所謂殺人誅心,正是如此。


    顧芩瀾目光落在襄苧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的笑意。


    這個小丫頭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與臥蠶爭論也從無勝算,但麵對他人時,卻能對方氣得死去活來。


    正當襄苧欲繼續發問時,顧芩瀾輕輕抬手,阻止了她。


    再讓襄苧說下去,恐怕真會將這個少年氣得魂飛魄散。


    顧芩瀾緩緩起身,步履輕盈地走到了鄭奉暉的身旁,聲音溫和而充滿同理心:


    “奉暉,你也不必過於沮喪,我明白你心中的掙紮,你對情感的執著令人敬佩,想要保護蕭小姐也是人之常情,然而……”


    “在這座端王府之中,並非隻有襄苧一人能言善辯,難道其他人就不會揭發這些秘密嗎?”


    “你悄無聲息地就將文琴定罪,這樣的做法,並非是在為蕭姑娘洗清冤屈,反而可能讓她陷入不義的困境。”


    鄭奉暉雖然心中對襄苧的怒火尚未平息,但聽到顧芩瀾的分析,他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


    顧芩瀾見此情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鄭奉暉急匆匆地處決文琴,並非僅僅是為了替小海螺複仇那麽簡單。


    以他的聰明才智,能夠順著顧芩瀾提供的線索,一層層揭開真相,他對這件事的疑慮又豈會小?


    文琴,作為蕭雯茵的貼身侍女,與她主人並無瓜葛,更沒有利益衝突,怎麽會做出背叛主人的事情?


    但若文琴真的犯下了這樣的罪行,那麽蕭雯茵是真正不知情,還是假裝不知情?


    或者更甚者,這一切都是蕭雯茵所指使?


    這些懷疑,鄭奉暉根本不敢深入思考。


    在他的心中,蕭雯茵是他們一起長大的姐姐,如同家人一般親切,她怎麽可能傷害鄭奉昀?


    他不願意看到心中純潔無瑕的蕭雯茵的名譽受損,因此選擇在夜深人靜之時,迅速對文琴采取行動。


    隻要文琴消失,一切似乎都可以回歸平靜。


    蕭雯茵在他心中,依然會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姐姐。


    然而,顧芩瀾之所以讓鄭奉暉去調查此事,是因為有些事情,鄭奉暉可以做,而她卻不能。


    一方麵,如果她親自對蕭雯茵采取行動,即使她在道理上站得住腳,也難免會與老端王妃產生隔閡。


    另一方麵,她讓鄭奉暉去處理,也是希望他能夠親自看清楚,他所保護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想到這裏,顧芩瀾深情地對鄭奉暉問道:


    “在你心中,你所敬重的蕭姐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鄭奉暉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是一位無比善良和溫柔的人!”稍作停頓,他又補充道:


    “我五歲那年患上天花,是蕭姐姐不眠不休地守在我床邊,直到我痊愈。六歲那年我不慎落水,蕭姐姐更是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將我救起。”


    她心地善良至極,怎會犯下那樣損害奉昀和你利益的行徑?


    顧芩瀾凝視著鄭奉暉那堅定不移的神態,唇角輕輕上揚,目光如劍直指鄭奉暉深邃的雙眸,語氣堅定地提出質疑:


    “既然你如此確信,那為何你卻不敢深入審訊?”


    “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處理文琴,難道不是因為你對蕭姐姐的信任已經動搖?”


    “如果這樁事始終懸而未決,你的蕭姐姐將來在端王府如何自處?”


    顧芩瀾擁有足夠的力量將文琴帶走並進行審問,但,她並未這麽做。


    她要讓鄭奉暉親自揭開蕭雯茵的麵具,讓他親眼目睹那偽善麵具下隱藏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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