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將風元素聚集在腳下,飛向第二根鎖鏈。


    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會兒他翅膀的慘狀,恐怕回去得好好養養了。


    “不必了。”薩麥爾開口阻攔道,他的目光平靜,淡淡道:“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


    “就憑現在的你?”


    加百列看薩麥爾這副模樣就想刺他兩句,然而,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卻徹底讓加百列怔住了。


    鎏金色的眼眸驀地瞪大,目眥欲裂,那一瞬間喊出的聲音幾乎變了調。


    “住手!!!!!”


    血肉撕裂的聲音響起。


    瑞德愣住了,背對著薩麥爾的他清楚地看到了加百列的表情。


    震驚恐懼憤怒,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一幕。


    瑞德霍地扭過頭去。


    然後,他看到了世間最殘忍的美麗。


    立在陣法之中的熾天使,金棕色的頭髮長至肩膀,一雙榛綠色的眸子滿是平和,一點也看不出他被禁錮了五千年。而他身後的地麵上,則是十二隻被鎖鏈貫穿的白色羽翼。


    銀血在地麵上蜿蜒。


    殘酷至極的美麗。


    瑞德能夠感覺到,加百列在顫抖。


    因為憤怒,因為悲傷,因為無能為力。


    親手扯下自己羽翼,任由它們被鎖鏈釘在法陣之中,薩麥爾從容舉步走出了法陣。


    “之前沒有說……”薩麥爾慢慢地道,“看到你沒事,我很高興,加布。”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加百列忍無可忍地大吼,天使的力量源自於榮光,而力量的等級卻取決於聖光之翼的數量。哪怕是墮天使,也不會毀掉自己的羽翼。


    薩麥爾彎了彎嘴角,他當然知道。


    聳了聳肩,薩麥爾皺了一下眉,強行撕下羽翼還挺疼的。然後他道:“沒關係,不做天使,正好可以去做個人類試試。”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幻,薩麥爾慢慢道:“謝謝,還有抱歉,加布。”


    謝謝你這麽拚命地救他。


    還有很抱歉,他還是讓你失望了。


    他厭倦了。


    “不不不,薩麥爾,薩姆,薩米!!”加百列撲過去想要抓住薩麥爾的手,“有辦法的,有辦法的。你折翼事出有因,我們去求父神,讓他為你加翼,總有辦法的,薩米,別就這樣轉世!”


    薩麥爾想要笑,天真的加百列,還真以為父神很好說話嗎?他的寬容,從來隻是對著加百列他一個天使的。哪怕是路西邁克他們,在父神那裏得到的寵愛也遠不及他。


    而他,究其被禁錮的原因,是他當初救助了被父神捨棄的異教徒後裔,這本就是大罪。


    此罪,無可恕。


    薩麥爾剛想說什麽,加百列的手掌已經攥住了薩麥爾的手。


    薩麥爾的身體陡然一僵,榛綠色的眸子驀地瞪大,無數符文在剛失去聖光羽翼的熾天使眼眸中滑過。


    “薩米!!”加百列見薩麥爾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急得大吼。


    似乎是漫長的時間之後,又似乎隻是一瞬間,薩麥爾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回了一句:“……別叫我薩米。”


    “我偏要叫!”加百列咬牙,神情憤憤,“薩米薩米薩米薩米!”


    掛在加百列身上的瑞德一臉愕然地看著加百列紅著眼眶犯熊。


    這樣的加百列,他從來沒有見到過。


    感覺到那一道震驚的視線,加百列的聲音驟然停住。加百列慢慢低頭,正對上一張滿是震驚的小臉,加百列的臉頓時就僵住了。


    他的形象,全因為薩麥爾而敗壞了!


    薩麥爾輕笑一聲,榛綠色的眸子裏再無方才的平和淡漠。他的眼中浮起了笑意,認真地看向加百列,道:“我們會再見的,加布,我的……兄弟。”


    “薩麥爾……”


    “而再見之日——”薩麥爾反手握住了加百列的手,榛綠色的眸子亮得駭人,“審判日降臨之時,加布,我需要你站在人類那一邊。拜託了,不要對人類失望,請一定一定站在人類那一邊。”


    “什……麽?”加百列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兄弟,都淪落到這個份上了,他竟然還對人類不死心?


    雖然知道禁錮薩麥爾的人類不能代表全體人類,但加百列都不免狠狠地記人類一筆,但受害天使竟然還不怨恨,還要他站在人類那一邊?


    還有,審判之日是什麽鬼?


    還不及發問,薩麥爾的身體忽然碎裂開來,一大團光芒出現在加百列的眼前。


    “薩麥爾!”加百列伸手想要挽留,但他的手指卻在光團中握了個空。


    那團光芒繞著加百列飛了兩圈,順著祭壇上方被加百列強行開出來的通道疾飛而去。


    【回見,加布。】


    “……混蛋!”加百列咬牙,米迦勒真該瞧瞧,他口中的模範熾天使是個什麽德性!


    薩麥爾離開了,他毫不留情地捨棄了自己的聖光羽翼,但加百列卻不能看著那些鎖鏈繼續將他兄弟的羽翼釘在這裏。


    正主已經脫逃,加百列對這個法陣也沒什麽顧忌,一揮手,大團的榮光砸過來,直接將法陣外圍砸得稀爛。


    他準備將這個祭壇徹底毀了再去找這個研究所的人算帳。


    這裏隻是美國分部,那家該死的研究所總共有十三個分部!


    在加百列發狠地對著法陣打砸的時候,被鎖鏈釘在法陣中央的翅膀忽然振了一下。


    加百列心中一動,他能不能將他兄弟的羽翼收集回來,轉頭找到薩麥爾轉世的時候給他裝回去?


    雖然這件事沒有案例,但萬一可行呢?


    這個念頭剛起,就見到那十二隻被釘在地上的羽翼陡然化成了一團團白色的光芒,轉頭竟將充滿了詛咒之力的鎖鏈吞噬幹淨。旋即光團震動著,猛地撲向了加百列。


    加百列驀地瞪大了眼睛。


    一團又一團的光芒,撞進了加百列的身體,融了進去。隨即,加百列的後背傳來劇痛,剛剛被腐蝕到隻剩下羽骨的羽翼又重新長出了白色的羽毛。


    新生的羽毛不再是純粹的白色,它的邊緣處泛著鎏金色的光暈。


    新生的十二隻羽翼,更加寬大,也更加華麗。


    瑞德怔怔地看著加百列身後寬大的羽翼,新生的羽毛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然而,加百列卻捂住了頭,眉頭緊皺,痛苦地呻吟起來。


    風吹動的聲音,水流淌的聲音,土地呼吸的聲音,火燃燒的聲音,慘叫聲,呻吟聲,哭泣聲,嬉笑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紛亂吵雜。


    有人在他耳邊輕喃,訴說著世界的生老病死,誕生與毀滅。


    有人在他耳邊低訴,描述著世間生靈的美好與醜惡,所行的善與惡。


    太多太多的聲音,充斥在他的腦子裏,漲得他腦袋好像要炸裂一樣。


    “加百列,加百列!”


    瑞德被加百列的反應嚇了一跳,他驚慌失措地扶住了加百列的頭,急急地喚著他的名字。


    瑞德的聲音匯入無數聲音的洪流,穿過了加百列竭力豎起的屏障,在他心底響起。


    “斯、斯潘……”加百列有些含混地吐出這個名字,他用力地眨了兩下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麵容卻在他的視線中變得模糊。


    他看到了無數的線條充斥著眼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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