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得說,這種構造身體的方法,真是太奢侈了。哪怕他力量全盛,以真身降臨大地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揮霍榮光過。


    那問題來了。


    距離第二次的穿越,正好過了半個月的時間。臨近五月,距離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的畢業舞會隻剩下三周的時間。瑞德被黛安娜抓到裁縫鋪裏要量身定製一套得體的西裝來參加這一次的舞會,黛安娜拿出了十倍的熱情篩選禮服的款式用料,而瑞德則坐在一旁昏昏欲睡。


    加百列記得,瑞德睡著了?


    這一次的穿越,還真是猝不及防。


    而且看眼前這些人的服飾,隻要不是在拍攝電影電視劇,他們這一次跨越的時間長度可不是短短的幾十幾百年。


    加百列兩次穿越收集到了兩片殘頁,拚成的占納西斯不過半張。但此刻在心核中與他那半張書頁契合成一整張的殘頁又是從何而來?


    加百列鎏金的眼眸微闔,這一次,他和瑞德沒有“借”他們身體的房東,但周圍隱約的血氣卻在訴說著什麽。


    畫麵在加百列麵前閃現,絕望的嘶喊在加百列的耳邊響起——


    一個名叫埃爾多的小村莊裏,相依為命的母子。母親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生來異於常人,那是被世人稱之為魔法的力量。那樣的存在一直以來被視作惡魔之子,一旦被發現就會被國王或是教廷的騎士處決。


    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母親一直教導他在外要隱藏自己的力量。可是在一次村莊發生大火時,年僅五歲的男孩用自己的力量召喚出了大雨。他救了這個村子,但他會魔法的事情被別的村民發現了。


    於是,噩夢降臨。


    男孩明明對村民施以援手,但村民卻恐懼他的力量,認定那一場大火是惡魔的把戲,一切的災厄都是因他而生。


    母親不得已隻能帶著兒子離開村子,但有人卻不肯放過這對母子。


    憎惡魔法的國王下過命令,任何舉報使用魔法的罪人都會獲得獎賞。


    五個銀幣,足夠他在酒館喝到酩酊大醉。


    他諂媚的聲音似乎尤在耳邊:“尊敬的騎士大人,就是他們!他們母子倆是惡魔,我親眼看到這個小崽子念咒語召喚了大火,燒死了好多人。”他竭力抹黑這對母子,“我還看著那個惡魔的婊子用人肉來熬湯,他們害死了無數的人!”


    母親試圖解釋,試圖阻止,試圖保護,她不能讓這些教廷的騎士帶走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不是惡魔,魔法並非邪惡,他在外人麵前使用自己的天賦是為了救人,他不應該遭受到這樣的對待。


    但一個柔弱的女人,並無法從教廷騎士手中保護自己的孩子。甚至於,她的孩子在受驚之後,不自覺使出了自己的力量,“攻擊”了這些騎士。


    於是,坐實了他是惡魔之子的傳言。


    她幾乎能夠想像得到,她的孩子之後會麵臨何等傷害。


    是了,火刑。


    在殘暴的尤瑟王統治下,卡梅洛特王城的火刑架上的火焰長年不滅。寧殺錯,不放過,他根本不會因為她的孩子才五歲就放過他。


    仿佛預見了摯愛的兒子即將麵臨的命運,這個母親在那些騎士抓捕他們的時候,陡然爆發出了讓人震撼的力量。


    魔法的血脈並沒有存在於她的身體裏,但母親對兒子的愛,超過世間一切的奇蹟。


    她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伸出雙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而後高聲向上帝祈求。


    她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靈魂,她所擁有的一切,來換取一個證明。


    證明,她的孩子不是惡魔之子,不是終其一生隻能夠在教廷和國王派遣騎士的追捕中,惶惶不可終日的邪惡巫師。


    魔法不是邪惡的,邪惡的是人心。


    陰差陽錯中,她完成了獻祭。


    她的身體在一瞬間湮滅。


    血肉,靈魂,所有的一切都獻祭給了神祇。


    然而,加百列不得不強調的是,這種生命血肉一切都付出的獻祭,首先必須確認的是你本身是神祇偏好的靈魂,神祇喜愛你,也樂於接受你的獻祭。


    否則,芸芸眾生,掌管整個天地萬物的創世神,每一日從下界傳遞而來的祈求數不勝數,他又怎麽可能時時刻刻關注。


    但這個母親的幸運之處在於,她的身上帶著一張破舊的羊皮紙。


    那是她的愛人在不得不離開時留下的東西,是他們一族傳承下來的信物。沒有人認識上麵的符號,但他們堅信這是出自神的手筆。


    誰能夠想到,這張羊皮紙中,藏著上帝創世之書的一部分。在她獻祭所有的時候,這張羊皮紙也被她獻祭,進而將加百列從時光的另一頭給拉了過來。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


    加百列緩緩睜開眼睛,鎏金的色澤在眸底流轉。因為不斷外溢的榮光,加百列裸露在白袍之外的皮膚泛著瑩潤的光芒。赤裸的雙足踩在草地之上,銀色的髮絲垂至足踝。他的身後,六對純白的羽翼舒展開來,光芒在白羽間流轉,那是光輝璀璨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神跡。


    上帝的從者,十二翼的熾天使。


    三個本來是聽到消息過來抓捕巫師的騎士僵坐在馬上,他們都已經傻眼了。


    神跡,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降臨大地。


    這片土地上,正被邪惡的魔法侵擾著。為了從那些邪惡巫師手中保護人類,教廷不遺餘力地追捕惡魔巫師黑暗種族。但誰能夠告訴他們,一個被他們認定是邪惡女巫的存在,怎麽能呼喚出上帝的從者?


    如果說騎士們是傻眼,那麽,告發這對母子,直到片刻之前還在汙衊他們的無賴男人就要瘋了。


    揭發女巫和惡魔之子與汙衊上帝虔誠信徒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後果,他毫不意外,如果後一項成真了的話,將被綁上火刑架的人會變成他。


    後頸的冷汗直冒,他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即將麵對的可怕後果。他咽了咽口水,他想要大喊,這不是天使,這一定是那個邪惡巫女的把戲。這是褻瀆上帝,必須將他們送上火刑架!


    但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他心中某個角落,正在絕望的哀嚎。


    除了上帝的從者以外,誰還會有如此聖潔的光輝,無瑕的美麗?


    尤其,馬背上的騎士沒能反應過來,他們胯下的戰馬已經屈膝,低下它們的頭顱,不去理會它們背上的騎士會不會因為它們這個動作摔個跟頭。


    ……他們是差點摔了個跟頭,要不是他們一直沒有鬆懈日常訓練的話。


    “您……您……”


    三個騎士慌忙摘下頭上的銀盔,露出漲紅了的臉龐。他們激動地看向銀髮白袍的天使,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卻因過於激動,什麽話都沒能說出口,隻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喃喃讚美上帝。


    “惡魔之子?”


    加百列的語氣古怪,似乎是想要嗤笑。他的聲音迴蕩在這片曠野之上,空靈而虛幻。他微微低頭,卻見到那個黑髮的男孩正愣愣地仰頭看向他,天藍色的眼睛倒映著他真實的模樣。


    幼崽。


    加百列的心登時就軟了幾分。


    再者,他還收到了這個孩子母親獻出的占納西斯殘頁。


    加百列微微收攏羽翼,單膝及地。修長而白皙的指尖輕抬男孩的下頜,溫和地打量著男孩秀氣的臉蛋,淡淡地道:“吾還是第一次看到,差一點被人類送上火刑架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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