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就看……不就是光屁股的女人麽!”縈笙給自己壯了壯膽,強忍著濃濃的羞意, 硬著頭皮翻開了第二頁。


    “醜……醜死了!那男的……”縈笙突然拍案而起,怒聲道, “怎的藏了個木槌子戳人啊!”


    這句話說出來, 我與在場的婆子再也忍不住發出一串大笑來。


    縈笙蹙了蹙眉心, 她不解為何我們要這樣笑她,可是有一點, 她是知道的, 她定是說錯話了。


    她有些尷尬地低頭又掃了一眼那本圖冊,急忙將圖冊一關,搖頭道:“不看了, 不學了,這些圖畫得又醜, 什麽意境都沒有, 實在是……實在是有辱斯文!”


    “大小姐, 這些事您可都要學……”


    “出去!都拿出去!全部拿出去!”


    縈笙來了性子,將圖冊跟邊上的書都扔給了兩個婆子,“我要跟爹爹說,我不學這些了!一點都不學了!”


    “是誰惹我的笙兒生氣了?”大人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大人撚須含笑走了進來, 示意兩個婆子先退下。


    兩個婆子隻得順著大人的意思,退了下去。


    縈笙紅著臉走了過去,拖起了大人的手,搖了搖,“爹爹,我不學這些了,真的……真的……真的……太羞人了……”


    大人早料到縈笙的性子,學這些肯定不會風平浪靜。


    他輕描淡寫地道:“可是每個女娃及笄之後,都要學這些的啊,不然,未來夫家發現你不懂這些,可是要……”


    “我不嫁!”縈笙不等大人說完,便打斷了大人的話,“我們不是說好了麽?爹爹你不輕易逼我嫁人,我若找到想嫁的人,爹爹也不許反對!”


    大人會心輕笑道:“嗯,爹爹是答應過你。”說著,大人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我原以為,是真的留不住你了,沒想到啊,你還是小孩子心性,也好,也好。”


    “爹爹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學這些了?”縈笙歡喜無比地看著大人。


    大人點點頭,“是可以暫時不學,可終究都是要學的。”說著,大人突然抬眼看向了我,“浣溪,笙娘走得早,笙兒是你從小帶到大的,所以,我覺得你比外間那些婆子還更適合教笙兒這些。”


    “浣溪教我?”縈笙看向我的時候,不由得羞然咬了咬下唇,便微微低下了頭去。


    我頗是驚訝地看著大人,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大人認真地看著我,道:“於理而言,浣溪你是笙兒的義姑姑,由你教她,是最好的選擇。於情來說,浣溪你自小便由笙娘教授詩文,人品端正,斷不會像那些婆子一樣,教壞了笙兒,我也放心。”


    大人的話都說那麽明白了,於情於理,我哪裏還有拒絕的理由?


    “是啊,是啊,浣溪明明都知道,就一直不教我,今日還眼睜睜地看著我鬧笑話!”縈笙害怕我再推辭,話中有話地道:“我誤入歧途了,浣溪你可是要負責的!”


    是啊,讓縈笙喜歡上我,還是那種有逆倫常的喜歡,我怎能不負責?


    我悄悄地發出一聲輕嘆,對著大人與縈笙福身一拜,隻能認命。


    “浣溪,我信你。”大人的話,宛若枷鎖瞬間將我牢牢鎖在原地,他沉聲繼續道,“把笙兒交給你,我放心。”


    若是大人在日後還能跟我說這句話,那該多好?


    我有些微微失神,可大人畢竟不是蠢笨之人,在他麵前,我還是要先與縈笙保持些距離。真相大白的那日能晚一些到,我與縈笙的清平日子也能多一些。


    可是很快的,我又開始犯愁了。


    大人要我教授縈笙的,是為婦之道,這洞房到底是怎樣的一夜,我又如何對縈笙開口詳述?


    想到這裏,我隻覺得雙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我雖已過而立,卻還是未經人事的姑娘,我該從哪裏教起呢?


    驀地,我覺察到了邊上熾熱的目光,我驚忙抬眼,隻瞧見縈笙跟大人兩人笑吟吟地看著我。


    縈笙笑得歡喜,隻聽她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浣溪也是會臉紅的!”


    大人笑著搖了搖頭,再看向我的時候,眸光中多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期待。


    “浣溪,我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談談。”大人終是開了口。


    縈笙的笑容一僵,她一直都知道大人的心思,她急聲道:“爹爹你要拉著浣溪說悄悄話,我可不依,我也要聽!”


    大人苦笑一聲,勸慰道:“並不是悄悄話,而是一些早該對你義姑姑說的話。”說著,大人又想了想,“你想聽,也行,那我就在這兒說了。”


    我有些害怕大人將會說出的後話,卻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大人走近了我一步,他伸手來握我的手。


    我驚忙往後縮了縮,掙開了他的手。


    “你還是如此……”大人有些失落地搖搖頭。


    縈笙卻走到了我跟大人之間,她皺眉看著大人,“爹爹,常言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怎可隨意牽浣溪的手呢?”


    “笙兒,你誤會了。”大人解釋了一句,便靜靜地看著我,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掩藏深深的是一世的遺憾。


    “我已將浣溪當做親妹妹,尋常人家的兄妹,說貼心話的時候,也會牽牽手。”大人再解釋了一句,便嘆息道,“浣溪你來我沈府已經十六年多了,你待我沈家的忠,待笙兒的好,我都記在心裏。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捨得你孤獨終老。既然我做不到了,那不如趁著還來得及,我想給你找戶好人家。”


    縈笙的身子猛地一顫,“爹爹!你說過的,浣溪是我的,隻由我來決定她的去留!”


    大人肅聲道:“那時候是如此,可如今……浣溪算不得我沈府的丫鬟了,她是個好姑娘,爹爹不能誤了她的一生啊。”


    “不成!不成!浣溪是……”


    我怕縈笙情急之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連忙握住了縈笙的手,對著她搖頭示意不要再說過了。


    “可是……”


    縈笙緊緊扣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此刻的心裏有多麽惶恐。


    其實,我比她還要惶恐。


    我沉默片刻,轉身提起邊上的毛筆,在白紙上寫道——大人有疼惜浣溪之心,浣溪很是感動,可浣溪從未有離開沈府的意思,還請大人成全浣溪。


    大人的眸光閃過一霎驚喜,他怔怔地看著我寫的話,點頭道:“既然如此……”大人的話說到一半,又瞧見我開始寫字,他便止住了要說的話。


    我繼續寫道——大小姐當年曾說,承君一諾,當一世踐諾。我答應過大小姐要照顧疼惜小小姐一世,我便不能假手他人。


    大人的心微微一酸,不得不說,大小姐確確實實是大人心裏最痛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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