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對縈笙來說,都是不一樣了。


    再過兩年,縈笙十五歲那年生辰,就是她及笄的日子。多年之前,我期待著那個日子的到來,可此時此刻,我竟有些害怕那個日子的到來。


    及笄之後,便有人來提親了。


    很快地,縈笙就跟當初的大小姐一樣,開始相夫教子,終老此生。


    從未有誰帶過三十歲的老丫鬟做陪嫁丫鬟,縈笙一旦出閣,我也沒有了留在沈府的理由,我將永遠都見不到縈笙,也永遠照顧不了縈笙了。


    想到這裏,前所未有的悲傷情緒宛若狂浪般湧了上來,一瞬間將我的心吞沒,隻剩下一片濃濃的窒息感。


    我覺得有些酸澀得窒息,一時失神,眼淚竟湧出了眶來,滴落在了縈笙的手背上。


    “浣溪,你怎麽哭了?”縈笙捧住了我的雙頰,輕輕地揉著我的雙頰,“不吹了,定是吹酸了吧?我給你揉揉就好,揉揉就好。”


    我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寫道——沒事,我隻想好好照顧你。


    縈笙嫣然一笑,“我也想好好照顧你,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的!”說完,縈笙摸了摸我的鬢角,“我要快快長大,你呢就慢慢變老,我就可以好好照顧你啦!”


    這是怎樣暖心的胡話?


    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熱淚再次湧出眼眶,這世上豈有慢慢變老的人?我含淚笑著,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低頭在她掌心寫道——胡話!


    縈笙也伸手在我鼻尖颳了一下,順勢給我擦去了眼角的熱淚,“我可不是對誰都說胡話的,浣溪,羞羞,那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我竟讓她給笑話了。


    我不禁笑得更深了些,自己給自己擦了擦眼淚,接連倒吸了好幾口氣,才寫道——不哭了。


    “這樣才是我的乖浣溪!”縈笙勝利地笑了,她親手將我扶了起來,自己也站了起來,雙手平舉,笑道,“浣溪聽話,我也聽話,來,幫我寬衣,我要歇息了。”


    我輕笑點頭,親手幫她把外裳解下,掛在了衣架上,回過頭來,卻瞧見她已解開了內裳衣帶。


    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連忙背過了身去。


    縈笙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含笑低頭將內裳褪下,放在了榻上,直到她走到了床邊,拉下了床簾,才開了口,“浣溪,我睡了。”


    聽見被子的聲音響起,我終是舒了一口氣,轉身將榻上的內裳拿起——上麵還殘留著縈笙的暖意,不經意間,我瞧見了內裳邊角上的一個繡字。


    “溪。”


    心跳驀地快了起來,我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緩了過來,連忙掛好內裳,退到了我休息的偏廳,倒在了平時我休息的小榻上。


    會是我名字裏麵的“溪”麽?


    還是,縈笙心裏已經有了另外一個“溪”?


    這一夜,註定,難眠。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開始有點小曖昧啦


    ☆、第十三章


    忙碌了許久,大人終於可以在家沐休半月,所以他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人打點行裝,準備帶妻兒出去遊玩幾日。


    臨安的山水畢竟秀美,也該讓縈笙出去瞧瞧,外間的世界是怎樣的美好了。


    “浣溪,西湖是不是真的如詩文中所說的那麽美?”縈笙激動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點頭輕笑,自打跟著大小姐嫁入沈府,我便再也沒有見過西湖,印象之中的西湖還停留在幼時看見的那些畫麵,如今想來,其實大半已經模糊。


    縈笙見我點頭,更是激動,她跳到了我的身邊,搶著幫我一起收拾行裝,“那我們要快點收拾好,就可以早點看見西湖了!”


    我急忙從縈笙手中搶過了衣裳,正色看了看她,示意她不可幫我做這些。


    縈笙對我吐了吐舌頭,視若無睹地又拿起了一件衣裳,自言自語地道:“我也可以自己疊衣裳啊,你瞧,這不是也疊得很好麽?”說完,她便將手中的衣裳疊了個整齊。


    我實在是拿她沒轍,放下手中的衣裳,準備在她掌心寫字,可她卻好似跟我玩笑一般,故意將小手蜷得緊緊的。


    “浣溪,這一次啊,我就不聽你的!”縈笙笑眼如畫,扭身將疊好的衣裳往木箱中一放,對著我挑了挑漸漸長開的秀眉,“帶一兩件衣裳就夠了,浣溪,我去幫你收拾你的!”


    我急著喚她,聲音嘶啞,是我喚了千千遍的名字,卻在我發聲之時,隻能留下兩個極為模糊的聲音——咿……咿。


    縈笙的動作忽地一僵,她轉過了身來,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浣溪,你是在喚我的名字麽?”


    我怎能這樣直呼大小姐的名字?


    我歉然搖了搖頭,低下了頭去。


    縈笙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她走了過來,挽住了我的手臂,莞爾道:“我相信我的浣溪總有一天能喚出我的名字的……”


    我連忙搖頭。


    縈笙卻捧住了我的雙頰,踮起腳尖,已與我齊高,“浣溪,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看成婢女,你也不許把自己當成婢女。”


    我怔怔地看著她的眉眼,確實稚氣比前些日子又脫去了不少,可這說胡話的性子非但半點未變,還越來越厲害了。


    我一直都是她的婢女,這個身份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苦笑著再次搖了搖頭,縈笙卻比方才還要認真了起來,“再過一年半,我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到時候我說的話你不信也得信了!”


    一年半啊……隻有一年半了……


    我難以掩去我眸底的濃濃哀傷,隻能假借一個匆匆的笑來緩和我此刻心底的害怕,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小手,點了點頭。


    縈笙如釋重負地送開了我的雙頰,她摸了摸我的腦袋,“這樣的浣溪才乖。”


    我輕輕一嘆,看著縈笙歡喜地跳到了我的衣櫃前,拿出了我常穿的幾件碧裳,仔細疊好,一併放入了自己的衣箱之中。


    我剛想去阻止她,婢女的衣物怎可與小姐的衣物放在一起?可縈笙卻快我一步,將衣箱“啪”地關了起來,索性坐到了衣箱之上,揚聲對外麵候著的丫鬟道,“本小姐的衣裳已經收拾好啦,你們進來幫我抬到馬車上吧。”


    “是,大小姐。”兩名丫鬟快步走了進來,縈笙這才挪開了身子,卻下意識地攔在了我與衣箱之間,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兩名丫鬟將衣箱給抬出了小閣。


    我沉沉地一嘆,眉心蹙成了一個結。


    縈笙略顯冰涼的指尖悄悄地貼上了我的眉心,她略微嘟起了小嘴,說道:“浣溪,你再這樣皺眉,隻怕要老得比我快了。”


    我想教訓她幾句,卻說不了話,隻能化為一聲長嘆。


    縈笙勝利地笑了開來,我這才發現她的頰上淺淺地有了半朵小梨渦,甚是好看。


    我有些怔然,宛若看見了當初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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