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今卻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吧。


    地鐵上人流較多,拎著行李多有不便,後來桑和便沒能及時回復消息,晏頌揮手闔上筆記本,恍然,其實他也曾這樣孤獨過,在千年以前——


    禁宮裏的夜涼如水,那日宮中夜宴,他從含章殿出來,徒步走在殿外,忽然有些恍惚。掌燈的宮女從他身旁走過,行禮,他低頭瞧見那些金銀酒器裏盛滿玉液瓊漿,而不遠處,靡靡之音伴著嬉笑聲此起彼伏,而此刻外麵的天地卻是一片惘然。


    歲末禦宴乃是慣例,可歲歲年年氣氛看似融洽,實則波濤暗湧。過去的日子皇室子弟驅逐回封地,如今洛陽城剩下的,大多是些硬骨頭。開年行冠禮之後,他也要離開京都洛陽。


    司馬惟隱在暗處抬頭,深深瞧了一眼含章殿方向,殿外有一文士在候,過了一會,趙王便從殿中走了出來,兩人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麽。


    他認得那個人,司馬倫的謀士孫秀,此人可不是個什麽正人君子。


    趙王司馬倫被召入京後,已有三個年頭,他才能雖平無,但與賈後親近,深得其寵幸,但賈後中宮弄權,也不是個平庸之輩,自然知其心性,幾次都不肯放權給他。


    如今狗咬狗,洛陽隻怕要變天了。


    ——你還像以往一樣置身事外嗎?


    出了宮城,想這朝中局勢動盪,勾心鬥角,司馬惟便覺勞神,他揉了揉太陽穴。護衛越臨這時木這個臉出現在他身邊,遞過手中的大氅,麵無表情地報告:“主子,今年府上裁的新衣。”


    司馬惟的手一頓,忽然問道:“我不需要那麽多衣服……賞賜的錦緞還有嗎?”


    “屬下不知。”越臨覺得奇怪,他隻是個護衛,又不是管家婆子,怎麽主子突然問起這個。


    “有的有的!”這時,司馬惟的另一個護衛尹正好趕來,聽見他的話,立刻湊了上來:“主子可是要做幾件女裝?”


    越臨一本正經:“胡說,高亭王府又沒有女眷,主子又不是女人,要女裝來做什麽?”


    ……


    司馬惟眼睛一眯,打量了尹一眼,後者笑嘻嘻地拖出個錦盒:“城東那家鋪子掌櫃今早來了府上,說是建康桑家的人送來的。”


    過去的數載,司馬惟並未告知桑和自己真正的身份,而是捏造了個洛陽行商的身份,留下的地址也是城東的商鋪。


    越臨瞧了一眼盒子,普普通通並沒有什麽奇怪,但他……他竟然看見萬年麵沉如水的主子笑了。


    他掐了掐一旁的尹:“主……主子竟然在笑?”


    “去去去,一邊去,主子又不是石頭,當然會笑了。”尹往他腦門上招呼了一下,不想理會這個笨蛋。


    司馬惟懶得管他倆的小動作,隻是彎著唇角,看著長街盡頭:“尹,收拾一下,明日去建康。”


    越臨一聽,急了:“主上,明日尚書令已遞帖前來拜會。”


    “推了吧,”司馬惟微微一拂袖,“就說宮宴後本王身體不適,閉門謝客。”


    如今朝中正值變動,此刻不與人結交,反而離開洛陽……越臨動了動唇,還要說什麽,但是被尹給攔下來了:“主上,要通知桑小姐嗎?”


    司馬惟臉上的輪廓越發柔和,連聲音都沒了剛才的清冷:“不用,我們去給她個驚喜。”


    佳節已至,門門戶戶皆歡天喜地。桑和在府裏待不住了,拿了幕離,又悄悄溜了出來,可逛了一圈,看街上熱鬧,但心裏卻覺著一個人索然無味,便去了老鍾頭那裏討酒喝。


    老鍾頭是建康城西有名的釀酒大師,一個脾氣古怪的倔老頭,他看不上的人便不會做他的生意。


    走進一看,桑和才發現門上赫然寫著今日歇業,於是她伸手拍了拍門:“快開門!快開門!老頭我知道你躲在裏麵!”


    “哪兒來的小瘋子?”老鍾頭卸下一塊板子,從屋子裏往外看,瞧見這個丫頭,登時吹鬍子瞪眼睛。


    “討酒喝。”桑和一邊說一邊按著他的門縫,扒拉開來,老頭沒法,攆又攆不走,隻能將她請進屋,從架子上拿下幾壺清酒。


    老鍾頭看了看她旁邊的墊子:“今日就你一個人啊?”


    有什麽好東西,桑和總是第一時間分享給晏頌,當然酒也不例外。晏頌在建康小住的日子,桑和沒少帶他來,因是個懂酒的人,又會撫琴,談吐高雅,見識獨到,倒是和這小老頭很談得來。


    隻不過今天桑和形單影隻,這話聽著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她煩躁地拍了拍桌子:“快快快拿酒來。”


    “大冷天,急什麽?”老鍾頭瞪了一眼,沒理她,轉身慢悠悠地把酒盛在器皿裏,開始煮酒,“過年節也不許人休息,老頭我巴不得你趕快嫁出去,有人管著,省得老是到我這裏來亂晃。”


    “話不是這麽說,建康城裏可沒人管得住我……”看他煮了酒,又找了些下酒的小食,桑和笑眯眯的,從大氅下拿出一卷書,扔了過去,“打聽打聽,我桑和從不虧待人,喏,老頭,這棋譜送給你的。”


    老頭低頭瞧了一眼,立即眉開眼笑:“看你在我這兒蹭了那麽久的酒,還算有點良心。”


    端起小杯,輕輕啜了一口,清辣入喉,桑和覺得身子漸漸暖了起來。老鍾頭說自己今日有正事,不搭理桑和,桑和便隻能一個人獨酌。獨酌醉人,喝著喝著倒成了借酒澆愁。


    一時酒勁上頭,桑和迷糊裏忽然瞧見,門口有人晃過——行人身材頎長高挑,寬袖長裾,一時迷了眼,便作了心中人。


    桑和風一樣奔出,直奔向那紫影,伸手就拽住了人家的袖子,竟有些小女兒的嬌態,話音裏隱隱有些撒嬌的味道:“你怎麽才來啊……我都快閑出鳥來了。”


    老鍾頭瞥了一眼,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過去拉住:“哎喲,我的大小姐你快放手,光天化日強搶民男嗎?”


    幸好桑和戴了幕離遮麵,不然這……這成何體統嘛!


    白紗擋在眼前,桑和又喝得有些糊塗,看了半天都覺得眼前人不真切,生怕一個眨眼這人就又走了,於是忍不住掀開了一條縫,順著袖子抬頭,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人倒是沒有拂袖震怒,反而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柔的味道,仿佛天生好脾氣。


    他看著桑和的眼睛笑了笑,伸出手輕輕一彈,桑和抓著幕離的手一鬆,輕紗落下遮住了她通紅的小臉。隻見,他合乎時宜地傾身,輕輕地在桑和耳邊說道:“乖,不拽我袖子可好?”


    桑和腦子裏都是晏頌,還覺得納罕,這傢夥幾時說話這麽輕柔了?莫不是幾月不見轉性兒了?


    那人看她還呆愣著不動,過了一會又說道:“隨意拽人袖子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哦。”


    手上沒了勁兒,桑和果然撒手了,歪著頭,自言自語:“阿頌?你到底有沒有收到我的禮物啊,為什麽一個回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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