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桑和啊桑和!你不會真的要淪陷了吧!


    晏頌話語裏帶著一絲不確定:“你就這麽不想跟我有牽扯?”


    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在短短的三個月裏,誰又能定論真情或者假意。互生好感可能,但要邁出那一步卻要十倍乃至百倍的勇氣,不但要打破現實的桎梏,甚至要對抗未來太多不確定。


    “我……”桑和話梗在嘴邊,終究氣勢下來,變成了死鴨子嘴硬,“三個月不是要到了嗎?”


    晏頌回了個嗯,沒有後話。兩人長久沉默,心思各異,再無多言。


    很快,擁抱狀態解除,兩人互道晚安,雙雙下線,今晚的熱鬧和歡喜突然有些虎頭蛇尾。等遊戲界麵退出後,桑和坐在凳子上用指甲無意識摳鍵盤,以此證明此時心裏的煩悶,這樣的迴避,卻也讓自己並不開心。但晏頌沒看到這一幕,他退出的那一秒,已經閃回了書房,窩進了琴裏。


    049


    房間裏的低氣壓,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桑和的睡眠,昨夜非但沒有失眠,反而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後的桑和,吃過早餐,出門去了。


    奇怪的是,以往很早便在屋子裏晃蕩的晏頌,卻沒有踏出書房一步,或者說,他根本就還在琴中。這個狀態一持續,便是好幾日。


    別說再跟桑和一同上遊戲,就是在房間裏閑坐,他也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時有昏睡,時有夢魘,如果魂魄還能做夢的話。


    上一世桑和死前的刻骨銘心已經不那麽經常浮現在眼前,反倒是很多瑣碎的往事被銜接了起來,記憶湧入越頻繁,晏頌就越害怕,他竟然開心擔心,擔心他很快就要回去了,又或者魂飛魄散,總之不像什麽好兆頭。


    那桑和怎麽辦?


    那個古怪的琴師走後三月,桑和偶然在小啞巴以前住的地方附近發現了兩座墓。


    來時清明,絲絲細雨穿花飛葉,白梨粉桃躍然枝頭,正是杏花酒釀最醇香的時候。桑和輕車簡從出了建康城,她親手擦拭了墓碑,又摘去雜草,等打發了撐傘的蕎兒回府,自己一個人攏了攏披風,轉身靜立。


    “這個墓修繕過,是你做的吧?”桑和開口,語氣清幽如絲,“原來你還曾回來過?”


    “不曾。去年走時太過匆忙,後來派人打點一二罷了。”有人從林間踱步而出,桑和聽到他的回答,有些失落,忽而又聽他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桑和也隻是憑直覺推測,不願同他多解釋,隻自顧自言:“回來祭奠小啞巴的人不多了,我不管你是做什麽的,從哪裏來,又為何不告而別,但既然小啞巴當初救了你,就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想起了那日驚心動魄的追殺,偏過頭,一滴雨珠從傘簷滑落在她輕盈的睫毛上,閃動剔透的光芒,像一顆似落未落的淚滴,正應和著清明時節,淒迷黯然之景。


    “逝者已矣不可追,至少活著能讓他的死值得。”


    司馬惟失笑,短短數月未見,這丫頭竟然比之前更加氣質沉穩了,再念起當初跳脫活潑的她,頓生錯覺。他摸著拇指上的骨韘,快步走上去,從桑和手中截下傘。


    傘脫手而出的那一瞬間,桑和猛然抬頭瞧他,司馬惟沒有戴麵具,那張清秀俊逸的麵龐,隱隱透著蒼白和陰鷙。


    兩人並行,桑和聞著他身上近在咫尺的杜若香,雖有些別扭,卻心懷坦然,另一隻手變戲法般從鬥篷下拎出兩個小酒壺:“要喝酒嗎?去年我離開建康時親手埋下的杏花釀。”


    司馬惟接過來,並無忸怩,反而難得勾了勾唇:“卻之不恭。”


    本以為是一場不期的相遇,卻未曾想竟成同遊。司馬惟替她執著絹傘,兩人慢行,漸至官道。


    “你不走嗎?”桑和左顧右盼,遠近卻既無馬匹,也無車架,心中驚疑,難道真是他一人獨往?


    司馬惟垂下眼眸,瞧見那路邊的吐蕊的花,眉眼難得柔和了幾分:“我母親是臨川人,清明至,想替她回去祭祀,借道建康,便想著在這裏小住幾日。”


    他緣何小住?一道光擊中桑和,她腦中忽然冒出個吃不準的想法——該不會是因為我吧?不過想想,也算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故人了。


    “好呀!當初你雖在建康,卻很少出朱雀樓,有機會我帶你去領略江南風光。”桑和笑著打包票,這吃喝玩樂,可沒人比她更熟。


    司馬惟卻不屑:“想喝酒就直說。”


    當初桑和就愛喝茶賭酒,如今隻怕這毛病非但沒改,反而變本加厲,更成一趣。不過恣意歸恣意,但畢竟是女孩子。司馬惟便略微一提:“少貪杯。”


    桑和噘嘴卻不樂意,跟他爭辯:“曹孟德不也說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這小丫頭還不高興了!司馬惟搖頭,停下腳步,側頭伸手拂去她額上吹來的落花,輕輕一嘆:“你小小年紀,何來憂愁?”


    “怎麽!我雖愛笑,但也不是時時都能開懷!世事尚且常有二三不如意,何況是人!”桑和冷哼,話鋒一轉便嘲弄他:“倒是你,眉毛能擰個結,好像全天下的煩惱都由你擔著似的!”


    司馬惟不與她計較,隻是淡淡地問:“那你說說你為什麽不開心?”


    “我爹呀想讓我同琅琊王氏結親,可我不想嫁到齊魯之地去,我想留在江南。”桑和吐舌,突然打住,磨了磨牙威脅他:“喂!你可不許跟我講什麽女孩兒家就應該聽父母的,遲早要嫁人之類的,不然我可不請你喝酒了!”


    “不想嫁就不嫁吧。”哪料到司馬惟嘴角一揚,難得露出個悅人的笑容,竟還伴了幾聲淺笑。


    桑和一愣,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言笑晏晏:“晏頌!算你懂我!我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聽到那個稱謂,司馬惟竟然出神了,母妃逝世後,就很少有人再這樣稱呼他。幾月前,為了避人耳目,他才用表字做名,隻提了一次,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記在心上,說起來還如此順口,竟不知背地裏念了多少遍。


    “你怎麽了?”桑和敏感的發現了他的情緒。


    那一刻,司馬惟眼睛裏露出了難得的光,連語氣也比之前溫柔幾分:“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喚我名字很好聽。”


    ☆、插pter 30


    作者有話要說:  個人覺得這一章互動特別有愛哈哈哈哈,尤其是小劇場~


    看文愉快小可愛們~依次麽麽噠~


    050


    那一日臨別,桑和問及司馬惟在建康城小住的地址,又提及何日才能再見,司馬惟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卻沒有實話相告,隻道過幾日便來尋她。


    桑和起初還不信,直到兩日後,她在庭院的紫藤花架下托腮打盹,在心中將司馬惟數落到第二百七十六遍時,隻覺得腦門一疼。低頭一瞧,一顆圓咕嚕的棗子在石桌上打了個旋。


    “哪個不開眼的,敢拿棗子砸我!”桑和跳起來,轉頭就瞧見牆頭立著個人,廣袖長裾,偏偏那日清風和煦,帶起衣袂竟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司馬惟還是那副老樣子,麵相上冷冷淡淡不太愛搭理人的清冷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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