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還是一如既往,到點學習得差不多了,又沒事兒人一樣上遊戲去做日常。晏頌看在眼裏,著急擔憂,可又覺得有心無力。


    直到,礦車跟到一半,桑和終於繃不住紅了眼睛。大概也隻有在最放鬆的夜深人靜之時,才能讓情緒義無反顧噴薄而出。


    眼淚就要止不住了,她連關電腦都嫌慢,直接拔掉了電源,整個人伏在桌子上,掩飾情緒。


    白天的對話言猶在耳。


    “小和,你別考研了,我讓你爸給你安排工作,何苦這麽累呢?”母親的話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儀。桑和忽然就傻眼了,她很想撒嬌說不累,也很想放個豪言壯語說自己信心滿滿絕對沒問題,可聽到母親下一句話,她的心忽然一落,“咱們家現在就你這麽一個孩子了。”


    隻這一句,像錐子一樣紮進她的心,帶出血來,她忽然明白,有的東西永遠不可能不被提及,時間不能消弭的傷痛,太多太多,不被原諒的人,也太多太多。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桑和壓低了聲音,可根本不管用,她太傷心了,以至於音調一改往日的平淡,“你是不是覺得,我考不上他想考的大學,一次不行,第二次也不行?”


    “怎麽會呢?”


    桑媽媽似乎也有些愣怔,大概她沒想到自己的無意之舉正好刺激到了自己的女兒——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是,從小我就是家裏最沒用的,除了混吃混喝,我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桑和開始痛陳自己的錯處,甚至在心底埋怨自己:不僅學習上沒那麽好,打遊戲也不過是個隻會躺地板的玩家,難怪當初連曉木也帶不動她。


    “我沒用,我比不上哥哥,我沒本事,我隻會闖禍,為什麽?當初死的人為什麽是他不是我?”桑和哭喊著,“你不是一直想這麽說嗎?”


    桑和臉色很難看,她忽然怕聽到什麽令她害怕的答案,啪地一下關掉手機,縮在牆腳瑟瑟發抖。


    而此刻,她從書桌上抬起頭來,臉上全是淚痕。


    漫漫長夜裏,晏頌難得從琴中驚醒,他睜開眼有些悵然。


    孰能無情啊……


    原來自己也會在無法入眠時,孤寂和思念。


    他側耳,忽然聽到萬籟俱寂的房子裏,傳來輕微的啜泣聲。晏頌尋聲而出,廁所裏一圈光暈。桑和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發呆,眼睛紅腫著。


    “一難過就隨便往地上坐,以為夏天就沒關係,不知道地上濕氣重對身體有多不好嗎!”晏頌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原來心裏已經如此焦急了嗎,他擔心她,可話語卻散在風中,無人聞。


    桑和起夜,她想了好多人,想起了爸爸媽媽,想起了哥哥,想起了曉木;也想了好多事情,想起大喵的話,老琴爹的話,還有前幾日曉木對自己說的話,忽然就失去了方向。直到現實毫不留情抽掉她的精神支柱,她才知道自己在假象中有多堅強,內心裏就有多怯懦。


    終於,在夜聲人靜中,她的情緒徹底爆發。


    “真沒用啊。”她垂眸,睫毛輕輕顫抖,在昏惑的燈光裏,整個人顯得我見猶憐。她隻有二十二歲,青春而易多思多想,情緒脆弱又複雜的年齡,每日須得挺起脊背,不敢隨意卸下偽裝,“有錢人忙著掙錢,科學家忙著研究,像我等小民,每年總是為一些生活瑣事,耗盡了心力。真沒用啊,不被任何人需要,也好像不需要任何人。”


    桑和哭累了,坐在地上睡過去。


    晏頌停在她的麵前,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覺得失敗,他既不能安慰她,也不能為她做一些實質性的事情,往前二十幾年,從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嫌棄自己。


    他想起桑和每次半夜起來上廁所,總是會把房間到廁所的燈全都打開,起初自己還嘲笑她膽小,現在想來,這麽個小姑娘,心裏一定很沒有安全感吧。


    晏頌這樣想著,忽然不由自主蹲下身來,想要擁抱她。虛實交錯,這個無形的鼓勵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放棄挪動一個大活人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晏頌凝聚心神,突然爆發念力,床上那條夏日的空調毯,慢慢飛了過來,落在桑和身上。晏頌往地上一坐,靠在她身邊,聽著她平緩的呼吸,終於漸漸沉入夢鄉。


    那天晚上,桑和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小時候一家人出遊,在廟裏遇到批命的,大人們比較信,就說幫孩子們看看。她記得那個大師說,桑頤聰慧,必能光耀門楣。


    爸媽那時候可高興了,不論真假,畢竟這個世界上,沒人會不喜歡好話。


    可那個大師後來又說,桑頤命中恐有大劫。


    而桑和,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個時候大師究竟對自己說了什麽。


    兒時,作為家裏的小女兒,自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全家都很照顧她,桑和總是笑著對桑頤說:“哥哥,你看我沒什麽特長,我呢,在家裏,就隻要負責貌美如花無憂無慮就可以了。”


    哥哥總笑她傻,笑她胸無大誌,卻又一麵很寵她:“現在我會寵你,等你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出嫁了,還會有別的人寵你一輩子,這樣就好了,我的妹妹一輩子都會被人當作寶貝。”


    以至於後來桑和膽氣壯了,總是開他玩笑:“哥哥,你說那個劫,是什麽劫啊?桃花劫嗎?”


    “全家就你嘴巴最厲害,就會胡說八道,”桑頤頭疼地扶額,然而笑容卻溫暖又溫柔,“遇上你這個調皮搗蛋的小丫頭才是我的劫數。”


    沒想到,此話竟一語成讖。


    039


    次日晨曦,陽光從浴室的百葉窗縫中透出來,鋪落在這緊緊相依偎的一人一魂身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但漸漸地,日頭轉盛,晏頌的身形慢慢變淡,最後回到了琴中。魂魄如今將養了兩月,平日安好,但昨夜消耗念力太大,又時時看顧桑和,神思侵損,如今需好好歇一歇。


    桑和睜開眼,手觸及處,是毛絨絨的軟毯,她捏著毯子的一角,心中忽地悵然若失——這塊毯子怎麽在這裏?


    她站起身,在屋子裏走了一圈,陽光如此盛,自己卻覺得孤獨到清冷。


    又一日,生活照舊,與往常無疑。


    晚上,當桑和慢悠悠爬上線,晏頌的老琴爹立刻堵到了她,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你昨天幹嘛去了,說好的打jjc(競技場)呢?”


    “我……”桑和遲疑了下,來了個大喘氣,“我昨晚在看書,之後,我可能會上得少一些了,特別……特別是九月以後。”


    這答案晏頌雖不滿意,卻也在情理之中,桑和獨來獨往,心裏藏著事兒太重,看來想要弄清楚前因後果,還得想點別的方法,徐徐圖之。


    “嗯,考研啊?”晏頌雖然從小生長在國外,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何況,還有蘇檢這個話嘮在身邊,他就是個典型不願出國,一心造福祖國,實則想賴在家裏的人。這不正趕上蘇檢考研複試結束塵埃落定,家人才敢放心把他踢到蘇黎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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