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惟遠望著,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交代下去:“安排人去撲火,盡量不要傷及無辜,也……不要放過一個。”


    “是。”越臨領命,“那殿下?”


    司馬惟沒說話,忽然眉目一緊,他忽略了一個巨大的漏洞——這群殺手當初追出洛陽能得手,不見得是碰運氣的蠢材之輩,如果屋內沒有人,他們怎麽會如此輕易動手,中了圈套?


    “殿下!”越臨大呼一聲。


    司馬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是朱雀樓上小窗的位置,火光映照下,隱隱約約透出個人影,竟似個女人。他趕忙凝目細視,果然突生變數——是她!她怎麽會在那裏!


    桑和往外沖,卻聽見火場裏有人不往外奔,竟似沖這邊來,隱有殺氣,她趕忙退了回來。


    豈料,燒軟的梁忽然就塌了下來,驚慌四竄中,有個人扶著她的肩,將她往裏麵一推,掃起掉落的木柱封堵住門,正好躲開飛濺的星火。


    桑和看清人,驚呼出:“小啞巴!你沒事太好了!”


    為了尋這個琴師,連命都不顧了嗎?


    司馬惟皺了一下眉頭,不想管她,可低頭瞧見她眼裏的星光,又狠不下心,隻好牽著她站起。


    來路火勢太大,出口也已經封堵,隻剩下臨窗生機,不然等濃煙再大,他倆會被熏死在這裏。越臨和其他護衛不會坐以待斃混入撲火的人群,見機行事下必定會有所接應。


    跳出去!——司馬惟用眼神示意。


    桑和也不傻,自然明白現狀,一下子便懂了他的意思,但她遲疑了一下,平日裏她雖然愛悄悄坐在窗戶上,但卻不是從下飛簷走壁上來,而是這朱雀樓之大,窗外有一層窄道和雕花欄杆,能容人行走罷了。


    “會粉身碎骨的!”


    司馬惟可不跟她磨嘰,毫不留情要拽她,桑和卻反向拔足,竟是瞧見床上那把桐木琴,要去撈來。


    琴本來就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罷,這種琴,王侯將相府中比比皆是,雖是好琴,卻並未好到舉世無雙。


    樑上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木質結構本就維持不了太久,如此灼烤,支柱以摧枯拉朽之勢傾倒。那一剎,司馬惟當機立斷,反手一掌,桑和的手從琴邊擦過。他順勢摟住她的腰,兩個人齊齊破窗飛出。


    桑和在震驚中回頭,眼睛裏卻忽然蓄滿了淚水,大聲質問:“你不是曾經告訴我,這把琴,就像你的生命一樣嗎?一個琴師愛琴如命。更何況這琴……你忘了你母親眼睛是怎麽瞎的嗎?”


    她為了你,紮草鞋,做活計,熬瞎了眼,才換來這把琴!


    “閉上眼睛!連命都沒有了,你要什麽琴!”司馬惟冷笑一聲,對上她清亮的眸子也毫無愧疚。


    桑和張口結舌:“你……你會說話!”


    四麵八方,埋伏的暗箭射出,司馬惟護著桑和在空中運功,足尖借著飛箭之力,拂袖擋開那些冒著冷光的箭頭。


    “越臨,清場。”


    隻聽一聲清嘯,遠處一聲白馬長嘶,那白影穿街而過,兩人正好落在馬上。司馬惟把桑和圈在懷裏,握著韁繩,策馬而去。


    飛瓦屋脊上,有漏網之魚,循著白馬追去。夜已宵禁,如今的建康敵我難辨,又山高皇帝遠,司馬惟不便亮明身份,兩人在城門前止行。


    “跳下去!”


    司馬惟的聲音裏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儀,桑和根本沒來得及,便被拋入內河水中,剛想浮出水麵撲騰一下,手腕便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握住,帶著她向下潛,順著水流往外遊。


    難得如此明月夜,卻是殺人危機時。


    待到浮出水麵,桑和終於忍不住大口大口吸氣,隻怕再晚一刻,肺就要炸了。


    夜晚的郊外,樹影黢黑,不似城內燈火長明,隻能借著些月色視物,便是連身旁司馬惟的輪廓都變得模糊不清。


    “原來你不是啞巴!”桑和奮力鳧水,悶悶不樂。夜裏寒氣重,泡在水裏很快就手腳冰涼,桑和忍不住哆嗦,牙齒發顫說話時差點咬了舌頭。


    司馬惟把她帶上岸,看她冷得嘴唇發白,有些手足無措,他自己借著功力能禦寒,卻忘了身邊還有個累贅。


    遲疑了一下,他伸出手去:“把手給我。”


    桑和警惕打量了一眼,還在磨嘰,已經被他抓過去,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後走著。


    熱流從手心裏透過,蒼茫的風從身前刮來,竟也不覺得沁涼如冰。於是,她抬起頭,小心翼翼看著眼前那個人,那個沾了水的木麵具還在他臉上,但就算沒有這個遮擋的東西,她也覺得看不清眼前的人。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司馬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停下腳步,將臉上的麵具摘下來,這東西濕漉漉的,本就惹他不太舒服,“不是你口中的小啞巴。”


    小啞巴的樣子桑和是見過的,這張臉再怎麽盯看,也不會改變,她不知道為什麽鬆了口氣。


    聽見她的嘆氣聲,司馬惟忽然回頭,俯下身眯著眼打量她:“你這什麽直愣愣的眼神?怎麽,聽到我這樣說,你很失望?”


    司馬惟嗬出一口氣:“你,喜歡他嗎?”


    “當然不!我們隻是很好的朋友。”桑和聞言,靜靜地搖了搖頭,“那你是誰?小啞巴又去哪裏了?”


    “我?我叫晏頌,也是個琴師罷了。”司馬惟的聲音忽然沉下幾分,像無盡夜空下,莽莽的風颳過荒草,充滿幾分寂寥。他停頓了良久,才說出了那個答案,“你的朋友,死了。”


    令司馬惟猝不及防的是,桑和突然掙脫他的手,蹲在這郊野的雜草邊,哭得很傷心。晏頌手足無措,他想去擦她的眼淚,卻礙於手邊空無一物,隻能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是真的哭得很傷心,像任何一個那個年齡的女孩子,如此感性。


    “那,那把琴豈不是他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桑和抽泣,斷斷續續地說。


    司馬惟嘆了口氣:“琴與琴師同存同亡,那也沒必要留著了。”


    情緒突然爆發而出,桑和跳起來大叫:“你怎麽可以這麽冷血!”


    司馬惟偏過頭,不反駁,卻也不回答,隻是冷淡地笑。在他眼裏,桑和這種質問,就像小孩子問大人的愚蠢問題。他能做的已經做了,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他做不到的,也不會去做,這也是原則。


    遠處的天空中,忽然綻放出一點清冽的光,在光線昏暗的建康城外,兩人齊齊側目。


    “那是……”桑和似有所悟,卻叫不出個所以然。


    司馬惟突然慢悠悠繞到她身後,“這世間,有一種花,朝開夕落,就像這樣……”尾調被拉長,桑和雖然不知道他莫名其妙來這一句是作何為,但仍被吸引過去目光,跟著他的手向前看。


    “絢爛。”


    他吐出最後兩個字,一道細小的煙花炸開,桑和瞪大眼睛,一道強力從脖頸處襲來,瞬間眼冒金星,倒了下去。晏頌拍拍手,看著趕來接應的越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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