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裴語遲母親的忌日了。這次工作的地點剛好在離雅州幾百公裏的地方。


    剛完成自己出鏡的部分,他便連夜踏上了回家的列車,獨自一人匆匆而歸。


    火車在黑夜的懷抱中緩緩前進,窗外掠過的零星燈火,像是遙遠記憶中的片段,一閃即逝,留下的隻有車廂裏昏黃的燈和裴語遲被拉長的身影,落寞而孤單。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穿過自己的倒影,凝視著外麵模糊的世界。夜色成了最好的掩飾,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遮不住眼睛深處的憂鬱。


    明天是母親的忌日。這個日期像塊沉重的石頭,早早壓在他心上。時間無情地推著他靠近充滿悲傷的紀念日。


    他閉上眼,在心裏和母親對話,未說完的話、來不及表達的情感,化作複雜而悲慟的情緒,在胸腔裏回旋和碰撞。


    他開始懷疑,每個人的生命中,注定要經曆這樣一段孤獨漫長的旅程,承載失去與懷念,繼續前行。


    他睜開眼,麵前是一個空蕩蕩的座位,提醒著他終究是一個人。


    和希雅分手的場景悄然浮上心頭,像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已遠去但痛楚清晰可觸,卻不得不默默承受。


    生命中最痛苦的事,不是失去,而是明知還要失去卻無能為力。


    他和希雅,注定隻能停留在記憶裏最美好的一段,然後承受分離的苦澀——正如母親的離世,讓他終生難忘卻再也無法挽回。


    也許,這就是人生吧。不得不學會欣賞每一個日出日落,享受每一次相遇,因為下一秒,故人或是青春都可能遠去,成為過眼雲煙。


    而你所能做的,隻有靜靜地看著他們離你遠去,然後默默地祝福。


    雅州的田園風光一如既往的樸實親切,久違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熟悉。


    到家時天色已暗,父親迎接他歸來,兩人溫馨而簡單地共進晚餐。


    飯後,裴語遲向父親講起了這段時間的工作和生活,而父親也向兒子訴說重複課堂的信息。兩人的談話聲音雖然平淡,卻飽含著對彼此生活的那份濃濃的牽掛。


    次日清晨,一縷晨曦自百葉窗斜射入室,照在裴語遲的臉上。他睜開眼,心頭不期而至的是一絲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母親離世已幾年,每每到了這一天,他便會想起那個慈祥的身影,想起她含笑的目光,想起她曾對自己的殷殷囑托。


    公墓裏人不多,隻有幾縷晨光透過樹梢灑在墓碑上,顯得格外寧靜。


    母親的墓靜靜地安放在麵前,墓碑上的照片依舊溫柔而慈祥。裴語遲站在墓前,心緒一陣翻湧。他知道,這些年自己一直在逃避回憶,因為他遠沒有想象中那般堅強。


    父子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在墓前靜靜而立,隻有風拂過樹梢,發出簌簌的沙沙聲響。裴語遲望著這座熟悉的墓碑出神。他緩緩蹲下,雙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仿佛在與母親無聲地交流。他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在眼中打轉,卻始終沒有流下。


    這些年他不願回憶往事,因為他知道自己遠遠沒有想象中那般堅強,隻要一想起母親,眼眶就會不自覺濕潤。


    裴語遲坐在公墓前,靜靜地陪母親坐了一會兒。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意,仿佛是母親在輕撫他的臉龐。


    父親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兒子。


    良久,父親終於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們該離開了。裴語遲點點頭,在心中對母親說了一聲珍重,這才扶著父親轉身離開。


    一路無話,直到回到家中,父親才又叮囑道:“兒子,媽雖然不在了,但她的期望你要牢記在心。過好你自己的生活,才是對她最大的慰藉。”


    裴語遲聽罷,紅了紅眼眶,在父親的肩頭輕輕點了點頭。


    吃過午飯,他便匆匆收拾行裝,奔赴機場。父親在院子裏遠遠地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飛機開始滑行,發動機的轟鳴聲逐漸增強。裴語遲閉上眼睛,感受著飛機逐漸離開地麵的瞬間。那一刻,仿佛所有的重擔都被拋在了身後,他的心也隨之變得輕盈起來。


    飛機衝破雲層,陽光灑進舷窗,溫暖地照在裴語遲的臉上。


    他緩緩睜開眼簾。眼前,碧空如洗,雲海翻騰,那無垠的藍與白交織出一幅幅充滿無限遐想與希望的圖景。


    他的思緒隨著飛行的高度飄向遠方。那個地方,有他內心最柔軟的存在。


    也許,她就是他生命中一直尋找的那份寧靜。一個能讓他放下所有防備與戒心的地方,一個讓他感到屬於的港灣。


    也許,他真正向往的,就是與她一起,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小世界,避開世俗瑣碎,簡單而幸福地生活。


    ……


    希雅從鈦國回來後,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以前,她在外求學,與父母大多是聚少離多,如今她珍惜與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小諾會和姐姐、姐夫來家裏吃飯。一家人其樂融融。周末時,小諾往往會被留下來,陪伴阿公阿婆度過歡樂時光。這份家的溫馨,是希雅此刻最大的慰藉。


    父親對裴語遲的看法,自那次在鈦國的遭遇後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他猜出是裴語遲從中出力相助,否則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把問題完滿解決。因而,父親一直希雅能親自向裴語遲表達謝意。


    “阿雅,盡管你和小裴的關係已經成為過往,但他在這緊要關頭幫助了我們,不求任何回報,事情才得以如此圓滿地解決;單是為那些直接受益的受害者著想,你也應該找個機會,好好地向他道聲謝。”


    每次提起這件事,父親的語氣中總是摻雜著幾分愧疚和歉意,為當初的偏見感到內疚。


    “爸,我已經發信息向他表達過感謝了。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也該到此為止了。”


    “你光發一個信息就完了?”


    媽媽也插話道:“你光是不是擔心小裴現在事業有成,你主動聯絡會被誤解為我們在刻意拉近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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