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林的話音剛落,人群中頓時開始低語。但在他堅決地目光下,人們漸漸散去,醫院門前逐漸空曠下來。


    整個走廊鴉雀無聲,偶有醫生路過或林莞爾的啜泣聲。空氣中彌漫著焦慮、恐懼與不知所措。


    林聖安和夫人臉色沉重,夫人輕拍林莞爾的背以示安慰。於虹和其他領導麵露難色,來回踱步等待結果。


    小廖看著牆上的時鍾,秒針走動的聲響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他最擔心裴語遲情況危急,這將是整個台的噩夢。


    他望向窗外傾盆大雨,心想就像這暴雨一般,他們即將麵對的是一場驚濤駭浪。


    ……


    張旭升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場人生的巨變,竟是因為一場無端的大雨開始的。


    張旭升作為林聖安的新任秘書,第一眼看到林莞爾時,就對她一見傾心。


    為獲取林家的好感,張旭升開始頻繁參加一些公益活動捐款捐物,還主動報名加入了讀書會的活動。在讀書會裏,他經常準時出現,積極參與討論,一副專注閱讀的好學形象。


    業餘時間裏,張旭升三五不時地去林家,自告奮勇和家政保姆一起準備幾頓晚餐。借機在廚房裏展示自己的廚藝,還刻意說起一些大家不太了解的菜式細節,又是一副很有生活情調的樣子。


    他看出林聖安內心對女兒的隱憂和自豪,用這些方式,試圖在林莞爾和林家麵前建立起勤勞本分的印象。


    於是這天開會,他知道林莞爾也參加會議,特意準備了一杯溫水送到林莞爾麵前,殷勤地說:“今天天氣太冷了,你多喝熱水。”


    林莞爾早就看出張旭升在刻意討好自己和父親,所以對他的殷勤舉動很反感。


    在會議室裏,當張旭升笑容滿麵地送上保溫杯時,林莞爾皺了皺眉頭。她實則很不願意接受張旭升的好意,但在這麽多人麵前,又難以直接拒絕。


    林莞爾權衡之下,還是勉強接過,生硬地說了聲“謝謝”。她的語氣冰冷。


    得到回應的張旭升得意地想再說什麽,林莞爾卻以眼神示意他趕緊離開這裏。


    張旭升的臉上閃過一絲隱忍和不甘,林莞爾鬆了口氣,迅速把保溫杯放到了一旁。


    散會後,張旭升熱情地提出送林莞爾回家,還暗示已經安排林莞爾部門的車先行離開。林莞爾態度堅決,直接拒絕道:“謝謝你,我打車回去就可以了。”說完便低頭叫了輛網約車。


    張旭升見狀急壞了,追了幾步想強行留住林莞爾。林莞爾卻已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門,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傾盆大雨,顯然是鐵了心要打車離開。


    就在門口排隊等候的車流開往大路時,張旭升看見一輛白色商務車停在了最前方,眼睜睜地目睹裴語遲把林莞爾拉上了車。


    這一幕,讓張旭升心中妒火熊熊燃燒。他握緊拳頭,重重地砸向了方向盤,心中充滿了嫉妒與不甘。


    旋即,尾隨而去。


    ……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密集的雨點“嘩啦啦”擊打在張旭升的車窗上,發出單調的白噪音。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突然劃破寂靜,在高架橋上空激蕩開來。那聲音大得就像天空中劈下了一道驚雷,把張旭升從怒火中猛地驚醒過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原本他隻想強行插到右車道,誰知那輛爬速的越野車突然打了個大幅度的轉向。在水泥地麵上打了兩個滾花,擦出一條又長又黑的軋痕,激起一片水花後才堪堪停穩下來。


    兩車錯過的一瞬間,張旭升清楚地看見駕駛員的臉色煞白,正驚魂未定地癱坐在方向盤後。


    裴語遲的車身在衝擊下激烈震動,玻璃呈現出蜘蛛網似的裂紋,車尾的保險杠已幾乎扭曲變形,右後尾燈碎片撒了一地。越野車的車頭也曆經了巨大的撞擊,整個保險杠脫落,頭燈碎成片片。


    那畫麵就像慢動作回放一般,深深烙印在他的眼底。


    一時間,張旭升耳邊隻剩下自己嗡嗡作響的心跳聲,大腦一片空白。他神情慌張地瞥了一眼後視鏡,發現裴語遲車上的駕駛人正透過車窗朝這邊看過來。


    “完了,被人看到了!”


    心中一凜,張旭升腳猛地一踩油門,引擎“嗚嗚”直叫,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衝出,濺起漫天水花。


    方向盤在他手心裏打滑,張旭升死死握住,用力到指尖泛白。汽車在雨幕中如失控的野馬,在高架上疾馳。


    耳畔風聲呼呼,雨點“嘩啦啦”敲在窗上,張旭升額頭上冷汗涔涔。他的目光忐忑地透過後視鏡掃視,生怕有人尾隨。


    腦海裏不停閃過撞車一幕,以及駕駛員驚愕的表情。張旭升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會被對方辨認出來,甚至被監控錄下車牌號。


    這可怎麽辦?一旦事發,自己的公職就難保,前途盡毀。張旭升隻感覺五髒六腑都揪成了一團,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逃,是當前最明智的選擇。


    張旭升心虛極了。


    他明白這全是自己急於超車導致的意外,雖然可以狡辯自己未直接撞上,但強行插入確實導致了追尾,這一衝動可能讓自己付出沉重代價。


    駛出高架後,張旭升絕望地意識到這場事故很可能就像一個轉折點,令他的人生徹底毀於一旦。


    他在雨中兜兜轉轉,默默流下了眼淚,不知何去何從。


    車速漸慢,他不斷告訴自己這隻是意外,自己也是無心之失,可腦海中裴語遲車上林莞爾的臉卻揮之不去。


    都怪裴語遲和林莞爾,若不是林莞爾上了裴語遲的車,自己又豈會這樣失控。


    張旭升搖下車窗,冷風與雨滴一下子灌了進來,將他熱得發燙的麵頰猛地凍住。


    他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雨水濡濕了他的鬢角和衣領。寒意透過皮膚鑽入骨髓,張旭升卻覺得腦中一片清明,內心的慌亂似乎也稍微平複。


    “這不過是一個小差錯,很快就會被抹去的。”他喃喃自語,像在說服自己。


    車內漸漸冷卻下來,他打了個寒戰,這時才感到肌肉因為緊繃而隱隱作痛。張旭升深吸一口氣,讓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他意識到必須謹慎應對,才能平安度過這場風波。腦海中飛快閃過某位關係網廣闊的領導人物,或許可以求他施壓,幫自己擺平這場事故的責任。雖然可能要付出某種代價,但總好過公職身份盡毀。


    雨刷在前窗機械地擦拭著,發出單調地“哢嚓”聲。張旭升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雨幕中的路況,不知不覺已經駛進了一條小的岔路。他的眼神再次淩厲起來,目的明確地駛向了前方。


    ……


    車尾被猛撞的一刹那,裴語遲隻覺腦袋“砰”地一聲撞在車窗橫梁上,巨大的衝擊猶如劈頭蓋腦的一記重錘,讓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轉。


    一瞬間,尖銳的痛感從腦門處炸開,像有千百枚銀針同時刺入腦仁。接著是持續的,鑽心的劇痛,在顱內反複翻滾碾壓,每一次脈動都帶來新的折磨。


    裴語遲緊緊皺眉,痛得全身一陣陣發冷發抖。溫熱的鮮血沿著耳邊滴落,他艱難地抬手一摸,滿手血跡。耳畔嗡嗡作響,小廖的呼喚變得模糊虛幻。


    起初裴語遲還以為是外傷造成的一般頭痛,可很快他意識到不對勁,這綿長持久的劇痛明顯有別於往常過度腦力的疼痛,簡直要將他活生生穿頭殺死。


    呼吸變得急促困難,胸口仿佛壓了千斤巨石。裴語遲勉力支撐沉重的頭顱,視線卻開始扭曲變形,車內的人和景象都模糊一片。


    “裴老師!裴老師!”林莞爾地呼喚在耳畔響起,裴語遲想睜眼看清,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不聽使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裴語遲的頭痛已經鑽心剜骨。他開始幹嘔,精神恍惚,四肢冰涼,周圍的光影聲音都在遠去。


    鮮血、疼痛、黑暗,這一切在腦海中交織,拉扯著裴語遲墜入無盡的深淵。


    他感到力氣在迅速流逝。最終,脖子軟弱無力,頭部終於沉沉垂了下去。


    隨後便是無邊的靜寂和虛無。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苦,整個世界對他而言,都已不複存在。


    裴語遲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迷……


    ……


    林聖安臉色凝重地走出會診室,眉頭緊皺,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林莞爾早已等在一旁,見父親出來,連忙迎上前去,雙手緊緊握住父親的手,臉上滿是焦急。


    “爸,裴老師情況怎麽樣?”林莞爾聲音顫抖地問道。


    林聖安沉默地看著女兒,目光中透著難以言表的心痛。


    這時,希雅已經哭得麵無人色,她坐在椅子上,手捂著臉輕聲抽泣,像是害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於虹和其他院方領導也麵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院長清了清嗓子,緩步走到眾人麵前,語氣低沉地開口:“裴語遲先生的情況比較複雜,經ct和mri檢查,雖然顯示裴語遲的腦部存在輕微出血和記憶中樞區域細微腫脹,但未見明顯血腫或挫傷等需急救手術的損傷。顱內壓力維持正常水平。”


    他強調,重度腦震蕩要最怕的是繼發性腦損傷,維持顱內壓力平穩非常關鍵。所以需要在icu監測生命體征及顱內壓力變化。一旦出現顱內壓升高,表明有血腫或腫脹加重的跡象,需要及時手術治療。


    “經過專家會診,我們擬定了治療方案,考慮到裴語遲先生的職業需要,我們建議通過藥物維持腦細胞功能,進行神經保護和營養支持治療,這可減輕記憶中樞區域的損傷,有利於後期職業恢複。”


    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院長的下一個字會徹底碾碎他們最後的一絲希望:“如果病情平穩,也可以嚐試逐步減少藥物,幫助身體自然恢複。專家團隊將根據病情變化,製定個性化的綜合治療方案。”


    “綜合評估裴語遲的腦震蕩屬於較嚴重程度,但由於他比較年輕體質好,沒有長期腦損傷史,專家建議可以先行保守治療,並繼續觀察病情變化……”


    他的話音未落,圍觀的人們都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變得死一般慘白。林莞爾雙手不斷顫抖,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希雅已經痛哭出聲,淚水混著眼線在手心裏暈開一片,她仿佛預感到了最壞的結果,整個人都在輕微發抖。


    醫院大廳裏擠滿了記者,都在等候著裴語遲的病情公布。


    醫院決定由主治王醫生出麵說明情況。王醫生先表達了對裴語遲及家屬的慰問。


    “各位記者:


    裴語遲先生在車禍中遭受了嚴重的頭部撞擊,屬於重度腦震蕩導致的昏迷。


    經ct和mri檢查,他的腦部確實存在一定的腫脹和輕微出血的情況。不過影像學檢查並未發現明顯的血腫或腦挫傷等需要急救手術的損傷。


    考慮到裴語遲先生年輕體質好,我們建議首選保守治療,在icu進行嚴密監護,同時給予藥物治療來保護腦細胞,控製腫脹。


    他的總體腦部情況尚可,沒有立即手術的指征。院方會繼續觀察病情變化,一旦情況惡化就及時采取行動。


    所以他目前的昏迷屬於重度腦震蕩的常見情況之一,還需要一段時間恢複意識,具體時間取決於病情進展。我們會全力以赴,爭取盡快喚醒裴語遲先生。請大家保持信心!”


    王醫生表示,病人接下來需要靜養,請大家也給予空間。如果病情有重大進展,醫院會再召開說明會。最後,他呼籲大家以理性和同情的心態關注此事。


    淩晨時分。月夜清冷,醫院冷素的吸頂燈照亮長廊。電梯無聲開合,牽扯出短暫的黑暗。護士推著藥車穿行病房,塑料輪子在瓷磚地麵輕微碾磨。


    icu內各類儀器低吟,像一首不間斷的挽歌。裴語遲躺在病床上,頭纏繃帶,氧氣罩覆麵,一動不動。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波形顯示著微弱的生命體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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