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後,方清月親自拿了藥鍋,在院子中熬藥。


    如今雖然已經入春,但天氣仍舊寒涼得緊。她縮在毛茸茸的領子之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嫋嫋而上的白氣,忍不住有些失神。


    半晌,藥鍋咕嘟咕嘟地響了起來,方清月起身給自己倒藥,還差點燙著了手。


    她將藥端進屋中,卻終究無法狠心將藥喝下。


    那是她的孩子,是如今唯一與她相連的血脈。


    這世上,她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心中猶豫萬分,方清月沒忍住,又一次搭上了自己的脈象。


    脈象歡欣跳躍著,似乎是肚子裏的孩子知道母親想要印證他的存在,是以表現得格外活躍。


    哪怕知道這不過是自己心中所想,不可能為真,方清月還是控製不住又一次濕了眼眶。


    她腹內的胎兒,已經有了兩個月。


    即便如今孩子還未成型,可終究與她血脈相連,難道她便當真能夠舍得嗎?


    想到這裏,方清月眸光陡然堅定,起身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


    左右離生產還有八個月,這八個月間,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


    沈玉寒既然不想讓她留下孩子,那她幹脆帶著孩子走。等將孩子養到了足夠的年歲,再回來複仇,亦不是不可以。


    她在房中一陣翻箱倒櫃,方池月也自醫館中回來了。


    方清月帶著藥物走後,方池月越想越覺得不對。


    倘若是補身子的方子,方清月直接交給府中侍衛,讓他過去拿便是,又何必親自走這一遭?


    先前方清月便同她說過,她在這府裏身份不明,不能叫外人知道。


    親自在醫館和王府中往返,難道不是更加容易露馬腳嗎?


    抱著這個想法,方池月即刻趕了回來,一到院中,便聞到了藥鍋中濃重的藥味。


    她頃刻間便分辨出藥鍋中熬得是滑胎藥,進入屋中一看,便發現方清月正在收拾東西。


    “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她著急萬分,走到床邊,阻攔方清月的動作。


    “沒……沒事。”方清月不想讓方池月知道這些事,下意識隱瞞。


    “你有了身子是不是?”方池月直接了當道。


    聞言,方清月陡然失了力氣,頹然地坐在床邊,半晌才說道:“是啊,我有了身子,我已不能繼續留在王府之中了。”


    方池月下意識地拉起方清月的手臂,替她診脈。


    發現自己判斷的沒錯,方池月眉頭也緊緊皺起:“此事姐姐同王爺說過嗎?”


    方清月搖搖頭,臉色慘白:“還未同他說,不過他跟我說過,他並不想要孩子。”


    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但沈玉寒此話出口,便意味著這個孩子留不得。


    “那姐姐也不必就此離開吧。”方池月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方清月,她坐在床邊,手輕輕地搭在方清月的手背上,“姐姐,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即便不拿孩子固寵,可他終究是你的血脈,難道你便真的忍心將他打了嗎?”


    “說不定,王爺隻是最近沒有決斷好,等日子大些,他便願意你將這個孩子留下來了呢?你可千萬莫要衝動。”


    喝滑胎藥,對身子的害處,方池月也曾親眼見過。


    上次有個婦人在丈夫參軍之時,沒控製住自己,同小叔發生過幾次關係。


    她不敢叫丈夫知曉此事,便一個人偷偷到醫館拿了藥去,想將孩子打了。


    孰料喝了打胎藥之後,竟然大出血。


    方池月被請了去,卻也毫無辦法,那婦人頃刻間便一命嗚呼。


    除此之外,也有喝打胎藥傷了身子,以後再也無法有自己孩子的。


    她一點點將事情說給方清月聽,害怕方清月一時衝動。方清月又何嚐不知道這些呢?


    她懷裏抱著靠枕,指尖不由得用力地掐著靠枕上的那些絲線,半晌才沙啞地道:“我知道了,你得叫我好好想想。”


    方池月點了點頭,出門將藥碗中的藥和鍋裏的藥處理幹淨。


    沈玉寒雖然不懂藥理,但難免會發生什麽。她還是不要叫姐姐陷入這般的困境中罷。


    接下來幾日,方清月一直沒再去過醫館。


    她有了孩子,身子不爽利,來來去去費心費神,自然是沒那個心思。


    方池月擔憂方清月憂鬱成疾,也半點不敢離開。


    醫館連續多日閉門,自然不缺藥。金掌櫃覺得有些奇怪,便將此事匯報給了沈玉寒。


    沈玉寒近些日子忙著去抓周世然的把柄,無心關切方清月的情況。晚上房事雖然也被拒絕了幾次,卻沒想過那麽多,隻當是方清月累了。


    聽過金掌櫃匯報,他才意識到哪裏不對。


    不過沈玉寒素來不懂女人心思,也隻是以為方清月這段時間心情不佳。


    他喚來馳風,問道:“若是女人心情不好,要如何去哄呢?”


    聽他如此發問,馳風愣了許久,才說道:“主子,是方姑娘心情不好嗎?”


    沈玉寒瞪了這沒眼色的一眼:“莫要多問。”


    “那便多買一些衣飾給她吧。”馳風笑眯眯地說道,“女人嘛,總是會喜歡這些東西多一些的,要是能買些不常見的稀奇玩意,她恐怕會更加高興。”


    “這樣麽。”沈玉寒沉吟半晌,命馳風去給方清月買些小玩意送去。


    馳風搖搖頭,不由得心想,他們主子還真是口是心非。


    他奉命買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帶回府中的時候,方清月正在看四書五經。


    如今暫且不打算打掉孩子,她便想著多看些經史子集之類,日後倘若當真獨自把孩子生下來,自己親自教導,也方便一些。


    那些稀罕玩意被馳風放在桌上,笑著道:“姑娘,王爺說瞧你這幾日心情不佳,命我買了這些東西,你瞧瞧你有喜歡的沒有?”


    王爺既然不願意親口承認,那便由他來說。


    太過別扭,可是哄不了女人的。


    方清月聞言一怔,從書裏抬起頭。


    她這會兒正坐在窗邊,明亮的天光透過窗戶紙映照在屋中,將房內一切都照亮,自然也照亮了馳風送過來的那些小玩意。


    有一些是各類的香包香囊,除此之外,還有銀珠寶石做成的各類小擺件,看起來相當精致漂亮,也難為馳風特地找來這些了。


    方清月眉頭舒展了些許,拿過其中一個小玩意仔細看去,卻在裏麵聞到了麝香的味道。


    方池月鼻子尖得很,自然也聞到了那股味道,急忙幫方清月將東西都收了起來。


    “以後還是莫要給我送這些了吧。”方清月咬著牙,才叫自己不要表露出半分不對,“我不喜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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