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它?渾身劇烈顫抖著,頭顱微微扭轉,狺狺低吠中除卻痛楚,還帶著怯弱與屈服,行動間,背姿彷如夾著尾巴的敗犬。


    不多時,那物被驅入打開的那道出入口,兩名研究員緊跟著入內,幾秒鍾後,牆壁嗡一聲從兩邊朝中央閉攏。


    室內隻餘得我和水島空兩人。


    ……


    收回視線,我定定看著水島空,眯了眯眼,“為什麽?”


    “為什麽?”他仿佛鸚鵡學舌般重複,清澈而又平靜的黑眸漾出一絲不解,“秋子,我不太明白你的問題。”


    傾身靠到我麵前,目光細細巡視我,水島空歪了歪腦袋,臉上的神情竟是真的茫然,“你的遣詞用句…”


    停頓片刻,他彎起嘴角,“說起來,人類的語言結構真的很有意思,可以一語雙關,又能夠借用毫不相幹的字詞比喻某些特定行為。”


    “讓我好好想一想。”


    ————尼瑪!既然如此勞資就不打擾了誒~我朝天翻個白眼,返身就朝室內那張床爬過去,讓他好生想明白。


    才剛一屁股坐上床沿,水島空跟著湊過來,站在離我兩步距離的位置,開口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略略揚高色聲線,似是…喜悅?


    “你問我為什麽那樣對她?”


    “那麽…”我低頭理了理一身皺巴巴的衣物,裝作不以為意的反問,“你的答案呢?”


    眼前這位無論是腦神經接駁錯誤,還是旁的什麽坑爹原因,我都打定主意不理會————勞資才不會被氣得吐血,又不是我什麽人,將來如何管他去死。


    裝可愛什麽的…這點姿色還比不上…誰?!


    手下動作不經意一僵,我皺了皺眉…剎那間,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是誰?!我理所當然認為無比可愛、喜聞樂見對方裝無辜的…是誰?!


    掀起一角的記憶轉瞬間被濃霧覆蓋,吉光片羽的零碎片段於我毫無意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騰,卻在此時…


    身側空氣一沉,水島空緊挨著我坐下,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秋子你不記得了,她是我們聯手的成就啊——”


    我扭頭斜了眼仿佛有些掙紮的水島空一眼,挑了挑眉,“哦?然後?”


    ……


    水島空眼神瞬也不瞬盯著我,用極是緩慢的語氣,徐徐道來。


    正如我所料,那物生前是他所熟悉的人。


    ————水島夕,他的姐姐。


    當然,這指的是活著的時候。


    旁的細節他一概模糊略過,重點突出的是結局:


    死亡的水島夕被‘傷心欲絕’的弟弟,和‘甘願和他一同背負罪責’的秋子聯手從冥府帶回來,情節抄襲古代希臘神話中奧菲斯搭救愛妻一事。


    後果也與奧菲斯忍不住回頭導致永遠失去愛妻相仿。


    回來的水島夕…變成那副不生不死模樣,關鍵環節哪裏出錯,水島空和秋子也不甚明了,隻是用盡手段也無法令得水島夕恢復神智。


    他說得情文並茂,我聽得渾身發毛。


    一番冗長的言語之後,水島空沉默下來,我抽了抽嘴角,顫巍巍舉高爪子,作不恥下問狀,“那麽…我…哪裏學到的本領?”那分明不是普通人該具備的生活技能吧?


    水島空抿了抿嘴角,神情驀然化為悲涼,“秋子,你和我都是異能者啊~”放置在膝蓋上的手抬起按到我的肩上,他側身直視我,言之鑿鑿,“現在…你終於和我一樣了。”


    坑爹呢你!強忍住一掌扇過去的欲/望,我抿緊嘴角,直直回望。


    良久,水島空的眼底掠過一絲失望,“你不相信?算了——可是,姐姐這樣…”收緊指尖的力道,他緩緩張口,然後…


    圖窮匕見。


    “秋子一定有辦法讓她恢復的,對不對?”


    “雖然失去部分記憶,但你的異能與生俱來,所學忘記得一幹二淨也應該依憑本能。”


    ……


    許是我沉默太久,水島空的臉上露出幾絲焦急神色,“秋子,我和你都無法推託責任。”


    深吸一口氣,我反手按住他的手掌將之摘下來,隨即逼到他眼底,冷冷的回答,“殺了她,我們共同承擔罪責。”


    殺了她!都那樣沒尊嚴了,為什麽不肯讓她解脫?


    我這個旁觀者都不忍瘁睹,你呢?身為血親的你…慈悲在哪裏?


    水島空麵沉如水,眸光閃爍不定,“沒有其它辦法?”


    我眯了眯眼,據實以告,“那也是…唯一的補救之法。”


    他的話雖然該打個折扣,那物的下場卻有目共睹…她/它?必然是從鬼門關強製拖回來的戾魄附在某具身體內,且原本的死亡也並非自然抑或意外造成。


    她/它生前遭遇定是極慘烈,否則沒理由滯留鬼門關…隻有挾著沖天怨氣,生前又未有罪孽,方才可能逗留那處。


    滿身罪惡之人挾著怨氣死後是會墮入餓鬼道,天道製約萬物,不允許死靈隨意入世,水島夕那樣的沒有機遇逃離就徘徊冥府入口。


    隻有等到仇敵狹路相逢…黃泉業鏡前一切水落石出,她消去戾氣轉入輪迴,仇敵或許拘禁地獄贖完孽障,或許跟著轉世,來生自然惡有惡報。


    所謂前生債今世還,不然人家怎麽總說‘不修今生修來世’呢?因果就是如此安排。


    水島空奢望拖回人世的惡鬼戾魄如常人生存,先不說我沒那逆天本事,就是做得到…我也萬萬不肯施以援手的。


    不是我鐵石心腸,實在是怵目驚心…那活屍要養到這般境地,戾氣深厚到稍微異動,黑杆所帶符咒就迸發,過程中要填進去多少性命?


    更可怕的是,那物的情況分明是被刻意豢養。


    這樣一想…水島空此人…此人一而再再而三,除卻矇騙…性格也是極惡毒。


    我算是無關緊要之人也就罷了,他有所圖手段百出還情有可原;水島夕是他的血親也這般對待…想想就令人齒冷。


    心思百轉千回,我險些按捺不住…最後關頭又生生忍下來。


    ……淺-糙-微-露- 整-理


    過了很久,水島空長籲一聲,凝滯的神色微微一動,似是考慮清楚後痛下決心,“等第三階段試驗完成…按你的提議銷毀。”


    我垂下眼睫,掩去浮現的恨怒————銷毀?說得真好!畜生!常人都說‘物傷其類’,水島空…根本不是人吧?


    討厭一個人到極點,大概就如我一般轉為恨意…


    怒火焚燒,每每轉念就欲要不顧一切攻擊對方,在理智失控之前我強自轉開注意力,然後…電光火石間…回想起未曾留意的一處細節。


    彼時他說,‘現在…你終於和我一樣了。’


    一樣?勞資哪裏倒黴到和畜生同類?!不,水島空這種…比牲口還不如吧?!


    等等等等!


    ‘你’終於和‘我’一樣了?


    我猛地抬頭,眼睛睜到暴突的程度————這丫頭現在是克隆體吧?!水島空…


    喉嚨咯咯幾聲,我咽下一口口水,澀澀的張開,“你…你是…你也是?”


    水島空沒有回答,眼底的眸光卻驀然暗沉下來。


    這般…兇狠中略帶憎恨的表現…類似於被人當庭揭開**…我忙不迭鬆手,身體後仰來開彼此距離,以防他暴動。


    彷如凝固般的沉默蔓延開來,水島空定在原位,身形與表情都似是石雕,過了很久,他放軟身體,麵上露出幾縷哀戚,“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隻是…”他將頭扭向另一邊,仿佛是不敢麵對真相,“我不知道該如何坦白…”


    我掐緊雙手,以防止自己摁不住欲/望,朝他要害來那麽一下,磨了磨牙,用裝叉的溫柔聲調說道,“所以說…你一直在撒謊?”


    對著我的那個後腦袋明顯一頓,我趕在他有反應之前,捏緊嗓子,如女孩子嬌嗔般叱問,“還有什麽?我要你說實話!”


    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背,“說啊!”


    現在真不是翻臉的時候…撕破和平假相,最終吃虧的一定是我。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水島空苦心造詣編出一套謊言,我自是就此順水推舟,一番虛與委蛇,能套出多少是多少。


    ……


    待得水島空轉過臉來,眼底掀起的驚濤駭浪稍微平緩些…我眯起眼睛,拿出當年吊凱子的手段,壓低聲音誘哄道,“吶——”


    ————於是,從被帶到此處開始就沒派上用場的床…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我藉口睡姿不當渾身酸痛,拉著水島空並排躺到床上,他外我裏。


    麵朝天瞪著上方,我在心裏打個巨大顫,潛意識的…覺得心虛,不知為什麽,心裏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


    別誤會啊喂!勞資才沒胃口跟變態搞七搞八,事急從權啊喂!


    再說了,就算我願意,看水島空那副樣子…跟女人來次生物本能運動,怕是還抵不上他動手做實驗所獲得的快/感…


    嗯——好吧~是我個人偏見太深,言歸正傳。


    對付水島空…我的心思是狠毒,但絕不會猥/瑣!


    無聲的噓咳一聲,我眨巴眨巴眼睛,放緩聲音,“你要說實話哦——我聽著呢~”


    停頓幾秒鍾,裝出困頓的聲音,含含糊糊說道,“好睏…說啊——”


    “嗯——”水島空輕聲應道。


    “從擁有記憶開始…那男人…就以[大能父]自居。”


    許是認為我聽不明白所用的詞語,他低笑一聲,不知是譏誚抑或蒼涼的說道,“大能父,全知全能的神明,他灌輸給我的思想裏,他的地位高於一切。”


    “是他創造我…和姐姐。”


    “成長道路,人格形成,都隻是一連串實驗數據。”


    “看清楚世界之前,我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姐姐被送到外界,我很羨慕…她可以沐浴陽光,而我…陪伴的永遠都是儀器、試管…和無止境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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