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盯著她看了半晌,直等到她收起狐狸般狡獪的笑意,臉上浮現幾絲凝重;日吉若這才移開目光,將視線落到別處。


    沒過多久,身下的沙發忽又一震,高橋秋子離開座位慢吞吞踱到休息室的角落;下一秒跡部景吾跟著起身走過去,日吉若想了想又打消了跟過去加入討論的念頭。


    結成聯盟,接下來就是商討對策;高橋秋子的行事堪稱滴水不漏,日吉若覺得自己此時沒必要參與,隻要等結論出來,某些需要執行的環節,高橋秋子終是需要依仗他的人力。


    角落那裏放著一張辦公桌,原是堆放資料用的,現在高橋秋子和跡部景吾兩人圍著它,手中取過紙筆塗寫同時細聲說著什麽,音量恰好介於模模糊糊聽不分明的程度。


    聽了一會兒忽高忽低的討論聲,日吉若轉開注意力,將目光放在餘下那人身上————忍足侑士安坐在位置上,仿佛事不關己。


    兩人視線相對,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鏡,忽的起身悄悄走到日吉若旁邊坐下,轉頭看了看角落那兩人,又飛快地回過頭。


    見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現,日吉若饒有興致的挑眉,“怎麽?”


    “麻彌的身體每況愈下…而跡部…”忍足侑士以隻得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跡部集團的研究室…不在小景所知的那個地點。”


    日吉若眯了眯眼,低聲反問,“然後?”


    忍足侑士做了個微不可察的手勢,表情瞬間又恢復到仿佛若無其事;日吉若心頭一動卻也不追問,垂下眼睫,自顧自細細思量:


    平野麻彌的身體…是水島夕的緣故吧?忍足侑士在這種時候欲言又止,手中必是握著某些至關重要的線索,說起來…生物克隆技術和醫學研究總是有關聯,忍足侑士也有自己的特殊渠道…嗯~


    想到此處,日吉若的眼睛微微一亮,偏頭看了眼忍足侑士,目光一錯又極快的轉開,隨即兩人均從各自眼底看到無聲的了悟。


    協議達成。


    ————忍足侑士將所知坦誠公布,他則徹底解決水島夕。


    果然如忍足前輩自己所言,他和他兩人真真是合得來,為了保住最重要的那個人…都可以不擇手段。


    日吉若微微勾起嘴角,暗金瞳眸光影斑駁,漸漸化為深不見底的晦色。


    ……分割線……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各懷鬼胎?轉頭看著角落那裏一無所覺仍舊討論得渾然忘我的兩人,日吉若眼角一跳,隨即又搖頭失笑。


    即使是算計…說到底都是出於自保,倘若不是弄出那麽多事,拖累高橋秋子那笨蛋,他根本懶得理會。


    心思百轉千回最終化為一記複雜的嘆息,日吉若沉身靠到沙發背上,仰頭怔怔看著天花板,半晌,換個姿勢,放開環臂的雙手落在膝蓋上,一手弓起食指以緩慢的節奏敲擊。


    看似無所事事,耳朵卻豎得高高的,時刻注意著角落傳來的細碎聲響。


    從領著高橋秋子來見跡部景吾到現在,時間過去很久,光線不知不覺暗淡下來,連同室內的溫度也散去餘熱變得微涼。


    希望那兩人的討論快點結束,等下他還要帶著高橋秋子去約個會什麽的,拖延太久…那個笨蛋會沒心思吧?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忍不住有些怨懟起來————其實不能怪他看不清形勢,實在是要等到高橋秋子那笨蛋開竅,比什麽都困難。


    他和她是情侶啊喂!平常牽牽小手,親個嘴兒都要見機行事…有哪個‘男朋友’做到他這般憋屈?


    更別說時不時冒出來亂七八糟的事件…


    ……


    在日吉若滿心不耐煩的等待中,角落的討論聲終於化為沉默;察覺到那處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由遠及近,日吉若豁然起身,轉過頭。


    跡部景吾和高橋秋子正一前一後往回走,兩人的神情均是有些輕鬆,看起來,商議得出的討論雙方都滿意。


    日吉若微微眯起眼睛,對著緩步行來的高橋秋子伸出手…下一秒,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她身後時,暗金雙瞳驀然睜大。


    “快躲開!”日吉若聲嘶力竭的喊道。


    變故突如其來,快得日吉若反應不及,雙瞳在剎那間目眥欲裂,眼底映出的那幕,即使在很多年以後,每當不小心憶起,心都疼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恰恰走到休息室中央位置,另一側的落地玻璃窗外,慘澹的斜陽透過枝椏在地上投下大片陰影,明滅間,她腳下搖曳的光影化作一隻猙獰怪獸。


    詭異的景象隻在彈指一揮間,那東西在高橋秋子身後凝聚成形————那是無法分辨形態的東西,揚高的利爪掠過空氣疾撲而下。


    她臉上的淡笑尚未散去,淺灰的眸子化為空茫…胸口綻開的血花慘烈而刺目。


    象是身體被定住一般,日吉若整個人僵在原地,瞪大的瞳眸死死盯著從高橋秋子心髒穿胸透出的一抹鐵灰。


    那東西的指爪插在她胸口,一張半腐爛的臉緊接著從後麵覆到她的脖頸處,與此同時,鉛灰霧氣蠕動著向上蜿蜒,悄無聲息將高橋秋子渾身包裹起來。


    日吉若看到它張開皮肉銷爛的嘴,殘缺的牙齒死死咬住咫尺間脖頸的大動脈,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濕潤綿軟的咕嚕聲…


    薄薄的鮮紅在那東西布滿深紫瘀斑的臉迅速流動,高橋秋子的臉龐瞬間血色褪盡,白得呈現微微淺灰。


    “啊————!”


    日吉若聽到自己發出絕望的痛嚎,撐著沙發背猛地躍到半空,從腋下軟鞘中抽∕出短戈,朝那東西狠狠劈下去,行動一如發狂的獸。


    ……


    剎那間日吉若覺得周遭寂靜異常,耳畔隻餘得短戈劃破空氣的低沉嗡鳴,還有逼近那東西時充溢鼻端的腐臭,以及它貪婪吸取她血液的聲音。


    短戈挾著他雷霆震怒重重擊落…堪堪觸及對方那刻…那東西驀然消失,纏繞在她身體的霧氣一起化為陰影,蜿蜒滑走。


    手中武器瞬間失去目標,電光火石間,日吉若在半空猛地往邊上一偏,轉換重心軌道,生生止住去勢,落到高橋秋子身側。


    迅速伸手攬住她失去支撐的身體,短戈橫地裏一揮,護在兩人身前。


    她沉沉的落在他臂彎內,日吉若還沒來得及低頭查看,眼角餘光中那東西在身後牆壁上重新凝聚,猶如一隻巨型蜘蛛。


    依稀是人類形態,四肢關節卻呈現不可思議的扭曲,半仰著臉,口中發出咻咻聲響,似是野獸的低吼,凸出眼眶的晶體流露出似是挑釁的眼神,慢條斯理伸出舌啜舔嘴角。


    模糊的吼叫聲中潛藏著饕足。


    日吉若一時大恨,手臂一揚,掌心緊攥的短戈猛地朝對方投擲過去。


    淡金流光霎時間呼嘯而去,耳畔那物迸出尖銳刺耳的噪音;它從牆上彈跳起來,輕飄飄浮在空氣中。


    短戈險險擦過它貫進牆壁,尾柄晃動不止,日吉若反手摸出綁在小腿上的槍枝,麵準那東西大張的嘴,迅速扣下扳機。


    [呯——!]一聲,然後是一陣不間斷的槍擊。


    硝煙過後,一張腐爛的嘴停頓在距離日吉若眼前幾公分處,稍微大力一點呼吸就能嗅到那內裏散發出來的異樣腥臭。


    那東西仿佛是凝固下來,幾秒鍾後復又爆發出更是尖厲的嘶鳴,軀體似是無法扼製的劇烈顫動,被子彈擊中的破洞,有腥穢氣體噴薄而出。


    日吉若握緊手中的武器,指節泛起青白,“吃過一次虧沒想到你還記得,可惜…小看我了。”


    “很痛嗎?”


    說話間他將手中的槍口抬高幾寸,緩緩塞進那東西的嘴裏,暗金雙瞳滿是怨毒,“不止是短戈能夠承載除魔符咒,打進你體內的子彈…也都是。”


    沙啞的聲線彷如情人間低語般溫柔,食指一點點往下用力,“煙消雲散吧——”


    最後一記沉悶槍響過後,半腐爛的頭顱四下飛濺。


    ……


    下一秒,日吉若丟開打空彈匣的手槍,低頭去察看懷裏的那人,卻————在轉瞬間,如墜冰窖,連心髒都要凍結。


    她睜著一雙眼,仿佛停留在彼時的異變中還未回過神來,淺灰眸子…瞳孔卻已經散開。


    日吉若的雙手此刻才開始顫抖,喉嚨裏咯咯幾聲,卻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暗金雙瞳眸光渙散,幾乎是無意識的將人放平在地上,反手褪下上衣,揉成一團用來堵住她胸口血肉模糊的那個洞。


    經過方才的耽擱,她體內流出的血液已經有些粘稠,那件雪白的襯衣被略顯深處的猩紅染得星星點點…


    ————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


    有些恍惚的視野內忽的出現一抹異色,日吉若手下動作不停,茫然的眼神微微轉到一側。


    “日吉…”


    “滾開!”日吉若猛地推開來人,將高橋秋子已經冰涼的身體擁入懷中,低頭看著地上殘餘的那灘濃稠血漬,狠狠咬緊牙關起身,跌跌撞撞朝著出口跑去。


    她一定還活著…就算心髒被攪得粉碎…也一定有辦法…無論要他付出何等代價。


    ……分割線……


    與此同時,遙遠的…藏在海平麵幾千米深處的,某個不為人知的地點。


    放置無數儀器的房間內,男子從控製台上猛地抬起頭,眼底迸發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上一秒還靜止的屏幕,象是受到什麽刺激開始大幅度地跳動;藍綠光線躍動的起伏,節奏漸漸加速,由緩而疾,一陣紊亂過後,停頓幾秒鍾,復又化為平穩。


    男子疾步離開位置,飛快地跑到距離幾米外占據一整麵牆玻璃窗前,雙手緊緊扣著光滑的玻璃,眼神貪婪而專注。


    那後麵仿佛巨大的水族箱,裏麵卻不是五彩繽紛的魚類,麵積為幾十坪的空間內充盈著略帶暗色的半透明液體,正中央漂浮著一具女體。


    那女子渾身赤/裸,口鼻插滿導管,甚至太陽穴、心髒處、四肢脈搏俱是貼滿輕巧導片,精緻無比的容貌在液體中若隱若現,緊閉的雙眸,眉宇被幽暗的光映出幾縷陰森。


    觀察了半晌,男子皺了皺眉,返身回到控製台,盯著屏幕上,神情有些不解的自言自語,“實驗體腦電波出現波動…意識卻沒有醒來,行動失敗了嗎?”


    想了想,抬手按下控製台一邊的通訊,低聲道,“過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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