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剛開頭復又沉默,象是躊躇片刻,他方才繼續說道,“我想讓他們先放棄……原本我沒有兄弟,現在……那個位置也不是非我不可。”


    他的嘴角慢慢揚起笑容,帶了些羞澀,如同小孩子期待誇獎般,“我不說,但其實你不是不知道,對吧?至少你現在不會推開我。”


    暗金瞳眸內漸漸亮起的光芒幾乎可與天邊初升的朝陽交相輝映,我怔怔看了他許久,心頭竟是一軟,“是呢~抱歉,我無法接受黑道分子。”


    我也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正因為看在眼裏,所以無法視而不見。


    “可惜……你露出退意,有人卻不肯善罷甘休。”


    “你願意放棄,跟在周遭的人不會同意,而藏在暗處的人會伺機而動。”


    “隻有死人才不會造成威脅。”


    我微微轉身麵對他,抬起另一隻手,指尖沿著少年青澀而俊秀的輪廓一點點遊移,眯了眯眼,突如其來的熱意模糊了視線,“這也是近來你身邊一直不平靜的原因吧?”


    日吉若麵沉如水,隻是他靜靜回望的眼眸告訴我一個事實————他一直知道,也明白所作所為帶來的後果。


    關東第一黑道頂點的那個位置不僅僅代表無冕之王,王座腳下還疊加無數錯綜複雜的關係。


    歷朝歷代權利更迭伴隨的都是屍骨成山,我原以為他還年輕或許想不到這些,現在看來卻是我低估他。


    他知道,卻還是這麽做了。


    放開本已經到手的權力,任由窺視者一點點侵蝕屬於他的一切,甚至最後危及性命。


    笨蛋!


    ……


    我陰森森的磨了磨牙,“你是白癡啊?!為個女人連命都不要嗎?”


    聞言他的雙眸忽的一亮,迅速將頭扭到另一側,象是羞窘至極的細聲咕噥,“要你管。”勾起的薄唇,朝著我的這邊臉頰嘴角邊竟有一處極淺的笑渦……


    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好可愛~無聲嚎叫著,我猥瑣的眯眼。


    “酒渦……為什麽以前沒發現?”思緒突然跑到八竿子打不著的方向,我想了半天,腦袋上小燈泡一亮,“啊!你以前果然皮笑肉不笑對吧?!”


    日吉若豁然轉過頭,整張臉黑得堪比鍋底,猙獰的神情頓時兇惡如鬼,“高橋秋子!你竟敢轉移話題!”


    “哪有!”我掙出兩人相握的爪子,叉腰做茶壺狀,“話題不是結束了嗎?”


    “嗯~那群妖獸怎麽說?領頭那個是你的老情人吧?”日吉若緩緩眯眼,一臉妒夫相,“你居然又瞞著我四處留情!”


    我噎了下,瞬時無比心虛,眼珠子四下亂轉避開他惡狠狠的注視,“那什麽……呃~那人是……說來話長誒~”呃~要不要說實話呢?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卻詭異的保持沉默,既不追問也不逼迫,仿佛是等我自己坦白————可是,我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嗷嗷嗷~


    收回遊移的目光,我定定看著日吉若波瀾不起的臉龐,掙紮許久,長嘆一口氣,“他……他是……”


    在我準備坦言相告時,日吉若慢吞吞抬起手,指尖點住我的嘴唇,“算了,你說過有些事我無法插手,不回答也沒關係。”


    薄唇含著恬淡的笑意,折she光芒的暗金瞳眸透明如水晶。


    “我什麽都不問,無論本名抑或來歷,隻要我還能喊你‘秋子’,什麽都不重要。”


    我眯了眯眼,呼吸猛地一滯————這人……當時那一片混亂中,他果然還是聽到我對仲間說的話,即使如此……也還是不問嗎?


    ……


    呆呆看著笑容不帶半點陰霾的日吉若,千頭萬緒一時竟找不出話說;許是我的神色過於茫然,日吉若笑得更是燦爛,“很少看你無言以對。”


    說話間他湊近過來,抬手揉了揉我的腦袋,“我幫你把頭髮吹幹,然後睡一覺。”


    “啊——”我茫茫然被他牽著走到那張圓形大床邊,直愣愣任由他按坐到床上,消失一會兒再次出現時他手裏果然多了一支電風吹。


    我正襟而坐,耳畔是機械呼出的熱風,背脊貼著日吉若的溫度,帶著薄繭的指尖時不時撫過頭皮,順著風勢一點點撩起濕漉漉的發梢。


    呼呼的風聲灌滿耳道,奇怪的是他的呼吸卻由始至終聽得一清二楚……我盯著額際散落的劉海,從髮絲fèng隙間看到窗外逐漸明朗的色澤。


    暗自抽了抽嘴角,臉皮止不住冒起熱氣。


    此情此景……嗯~美好到我這樣沒臉沒皮的流氓都有些心動……


    日吉若這傢夥,天生的花花公子啊喂!營造氣氛的高手,如果將來他不小心(遭遇天災人禍)導致性情突變決定報復社會,一定沒幾個女人能逃過他的魔爪吧?


    捂臉,我語無倫次了都!


    囧了半天外加被亂入的想像嚇到滿頭黑線,我強自調開心神,眼觀鼻鼻觀心,浮動的思緒一點點沉澱……眼皮子也跟著一點點沉重。


    昏昏欲睡。


    ……


    不知過了多久,風機嗚嗚的催眠音遠去……


    “秋子。”


    肩膀被人晃了晃,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日吉若放大的臉龐,“想睡了?”


    “嗯——”我點點頭,腦子裏有些迷糊————昨兒一晚折騰……眼睛睜不開嗷嗷嗷~


    下一秒,眼珠子暴突,我豁然神清氣慡,“這……你拿給我做什麽?”


    盯著被遞到麵前的銀色物件,我嘴角一抽,隻覺得風平浪靜的頭頂再次響起一記驚雷。


    “拿著它。”日吉若執起我的手,強自把東西塞進來,“你呆在這裏,我回家一趟。”壓低的聲音隱約有一絲狠戾,“任何人以任何名義要帶你走,就用這支槍解決。”


    他抬手按住我的肩膀,暗金的瞳眸尋到我的視線,目光瞬也不瞬,“你在這裏,除了我沒有人會知道,秋子,保護好自己。”


    我收緊手掌,不期然被那物的金屬凸起硌痛掌心,張了張嘴,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你把槍給我,自己怎麽辦?”


    冷銀色的槍枝型號小巧,恰恰可容藏在掌心,這是日吉若一直隨身的武器……給我的話,他怎麽辦?


    日吉若收手從我背後繞出站到床邊,麵上掛著淺淺的笑容,神色無比從容,“沒事,我不過是回家清理身邊多餘的東西,現在不方便帶你回去。”


    修長手指覆上我的眼角,“給我時間,終有一日我們會象普通人,走在街上,身邊沒有隨扈也不會遭遇伏擊。”


    ……


    太陽終於升到能夠she入室內的高度,從巨大的玻璃窗迤邐而入的光線一時耀眼到刺目,日吉若的背影沐浴在明亮中,走到房間另一頭出口時他的步伐頓了頓,我本以為他會回頭,卻不料他終究是一言不發。


    那扇門開啟,復又關閉。


    我盤膝坐在柔軟的床上,忽然覺得有些冷。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可千萬別一語成讖。


    ……分割線……


    天色逐漸明亮,冷清的街道慢慢開始車水馬龍;黑色的轎車緩緩靜止在路中央白線外,等著十字街頭亮起的紅燈轉換標記。


    駕駛室坐著的兩人俱是神色肅穆,副駕駛座的男子略略偏頭看了看身後,眉梢微動,已到嘴邊的諫言最終還是沉澱。


    貼了暗色保護膜的車窗外,後方有一部車靜靜停泊在相臨的車道,想是同樣被紅燈阻攔行程;卻在此時,靜默的車廂內響起一陣異動。


    駕駛室內的兩人神色微變,卻礙著隔壁車道那部車窗大開的車輛不敢回頭察看端倪。


    那不巧卻是一部巡邏警車,雖然車頂警示燈熄滅著……如果被發現異常要求他們停靠在路邊檢查就糟了!


    後方座位傳來急促的悶響,卻是有人不住掙紮意欲弄出動靜求救,想是孤注一擲,後座其他人竟是一時壓製不住。


    開車的男子無比緊張,眼珠子死死盯著前方標示燈,餘光不斷偷覷隔壁車道那部車,開車的警員麵朝前望著十字街口,似乎還未察覺異常。


    路邊指示牌閃動的時間進入倒計數,男子隻覺得手心都要沁出汗來。


    鮮紅的數字泯滅,不多時艷綠亮起,隔壁車道的警車率先飛馳而過,男子長籲一口氣,特意等警車開出十幾米方才踩下油門。


    被壓製在後座的男子拚命扭動身軀掙紮,即使反剪在背後的雙手由於關節脫落的緣故呈現扭曲狀態也還是奮不顧身。


    遭遇酷刑的麵容極是扭曲,當然,他發不出聲音,因為下頜早已經被人卸下來,當他透過駕駛室擋風玻璃看到警車離去,一雙眼睜到極限,喉嚨咯咯幾聲。


    卻在此時橫地裏驟然伸出一隻手,穿過正手忙腳亂遏製那男子的森下,[呯——!]一記悶響,男子身形一僵隨即癱軟下來,歪倒一側的頭顱,髮際間沁出一縷血漬。


    “吵死了。”少年的聲線沙啞卻寒意逼人。


    “光秀少爺。”森下忙不迭將男子再度壓到腳下狹窄的空間處,摸出懷中的槍枝,上了膛的槍口抵住那人的背脊,之後方才偷偷看了另一側忽然動怒的少年一眼。


    許是明白他眼中的疑問,少年菸灰的眸子滑過被槍指著的男子,“竟然還妄想求救,哼~”


    臉色沉鬱,眸子內卻瞬時掀起驚濤駭浪,“膽敢勾結鈴木,竟沒有膽色承擔後果,廢物!”


    ……


    看著那張布滿噬血殺意的臉龐,森下信一時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是真的有些迷惘,昨夜他綴在安藤良行的人馬中,陪同來自沖繩的貴客前往日吉組經營的場所尋歡,卻被一通電話急急召走。


    也顧不得當時安藤良行的神情如何危險,森下信悍然當著其他人的麵回應日吉光秀的徵召。


    他是埋在安藤良行身邊的耳目,真正效忠的本就是光秀少爺。


    森下信隻是奇怪,光秀少爺怎麽忽然不顧一切暴露他。


    後來,當光秀少爺滿臉焦急質問他時,他更是滿頭霧水————高橋秋子在安藤良行手上?!並且消息是他森下信發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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