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這句話說出口眼前的景象驀然一變,銀亮的星芒化為悽厲艷綠,飄浮的光團開始相互撕扯吞吐,竟有無數獸影包含其間,影影綽綽裹著高橋秋子的纖柔身形。


    精緻眉宇間映出一片瑩綠,令得她愈發顯得妖冶嫵媚,帶著災殃之氣。


    ……


    猶如無數野獸的嘶吼,瘋狂、噬血,間或夾雜骨骼撕裂的悶響與咯吱的咀嚼聲,一時間恍惚的幻覺蕩漾開來,彷如陷落修羅地獄。


    日吉若微微睜大眼睛,目光瞬也不瞬盯著陷在最中央的那女子,舉到身前的手臂緩緩垂落身側,另一手緊攥成拳,指尖嵌入掌心皮肉。


    身後有數道存在感靠近,眼角餘光撥冗一掃————卻是近衛們紛紛圍攏到他身側,神情緊繃如臨大敵。


    暗金瞳眸微微眯起,目光掃視一圈,日吉若忽的一怔:平野呢?!


    原本被製服的平野麻彌竟不知去向?!怎麽回事?!


    心頭猛地一驚,日吉若抿緊嘴角,卻一言不發隻是調開視線繼而密切關注高橋秋子……旁人的生死如今他顧不得,也罷……倘若……


    一切均出自室生淩乃之手,那麽……平野麻彌……會被附身怕是被動了手腳吧?


    霧氣中浮動的瑩綠光點經過一番廝殺,倖存下來的不斷壯大,直到餘下十數隻的數量漸漸落到地表,在淺灰與暗紅血漬交織中顯露身形。


    外形比之前那隻異獸小了整整一圈,樣貌卻是相差無幾,都是半腐爛,渾身盈滿惡臭,麵目兇惡,落到地上後卻是乖順的聚集在高橋秋子腳邊,連同那隻異獸一起麵對著室生淩乃,喉嚨間發出滿懷惡意的低吠。


    也不知為什麽,獸群最終守護在身側的瞬間,高橋秋子卻突然雙腿一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頹然坐到地上,“居然……是你們?”


    日吉若一個怔忡,卻看見高橋秋子微微側首,失神的盯著獸群,喃喃自語,“怎麽會?梅比烏斯環不是毀了嗎?”


    “所有因果重新開始,你們……怎麽會陷在餓鬼道裏?!”


    淚水突然湧出了眼眶,她猛然把臉埋進手掌,纖細肩膀抖動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就這樣泣不成聲,“我以為隻有仲間……哪裏出了錯?怎麽會這樣?!”


    “這種事我該怎麽和……交代?”


    她哭得難以自抑,旁若無人,圍攏在身側的獸群發出細細騷動,明顯處於領導地位那隻,也是曾聽她唯一喊出名字的‘仲間’慢慢靠近她,悄無聲息的,善惡難辨。


    日吉若心頭一緊,正待出聲示警卻見那異獸抬起前肢,腐爛露骨的利爪淩空劃過她的發,獰惡的側臉……空洞眼眶內……此時此刻,日吉若覺得那其中閃爍的應該是壓抑的痛苦。


    暗金瞳眸狠狠眯緊,日吉若無端覺得那景象刺目————明明該是恐怖的,那異獸流露的人類情緒卻令人覺得……仿佛生死相隔的深情……真是礙眼!


    ……


    下一秒,‘仲間’骨質尖爪象是燙到般飛快收回,頭顱一轉衝著另一處狂吼起來,嘶啞的聲音打破沉悶的詭異氣氛。


    日吉若迅速收攏心頭泛濫的怒意與疑惑,注意力順著‘仲間’警戒的位置看去,又是一愣:


    空氣中不知何時布滿詭譎暗紅光芒,光源來自眾人腳下,卻是地麵那些圖案正在點亮,如同燃燒妖麗的火焰。


    “怪物!”


    室生淩乃的目光死死落在高橋秋子身上,卻在‘仲間’領著獸群四下散開些許卻始終護著中央那人時象是明白什麽似的笑起來,“它們保護你?為首那隻和你有私情吧?”


    “高橋秋子你真是汙穢的女人,居然和怪物……哈哈哈~”


    室生淩乃的身形在暗光中若隱若現,那張臉遠遠看去竟隱約浮腫而猙獰,瞪大的雙眼蘊藏著銳利的恨。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實現我的願望。”室生淩乃忽的抬頭對著虛空說道,“在場所有人的性命都獻給您。”


    暗紅如血的光芒暴漲,挾著突如其來的狂風呼嘯著直撲而去,半腐爛的獸群紛紛仰頭朝天狂吼,以‘仲間’為首猛然躍起迎上前,瑩綠與暗紅瞬間撞在一起。


    驟然沉重的壓力逼得日吉若眯了眯眼,耳際傳來野獸此起彼伏的嘶嚎,腥膻與腐爛氣息混合形成極是古怪的味道,稍微適應後,他的暗金瞳眸睜得極大,卻看不清什麽。


    霧氣同樣彷如張開爪牙的怪獸,剎那間濃厚到模糊一片,場內情景隻能隱約從鉛灰中看到幾縷暗紅與瑩綠相互絞成一團。


    明暗間傳來風聲、獸吼、間或夾雜女子清亮的聲音,柔軟綿長的聲線卻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語言,古怪而短促的音節如同古戰場所用點鼓,瑩綠光芒隨之起伏飛舞。


    即使看不分明,日吉若也知道此時霧氣中必是一場惡鬥。


    他看得心急如焚又束手無策,並非全然因為無法插手不屬於人間的爭鬥,早在異象初現的瞬間日吉若手中槍枝就已蓄勢待發,卻————


    他身形方動,近在咫尺的空氣中漾開緋紅線條攔住去路,勾枝纏繞的圖案卻是經歷的幾次靈異事件中高橋秋子所用的————她承諾給他保護!


    她的保護將他與近衛全數包攏其間,形成無形的薄膜,將逼到近前的暗色血紅攔截,同時使得日吉若無法從內部發動攻擊。


    ……


    戰鬥不知持續了多久,漸漸的,濃霧越來越稀薄,然後場內光芒也開始減弱,慢慢的,鉛灰化為淺灰,空氣逐漸顯露本來的原色,當最後一縷暗紅消失,風聲與獸吼終於止息。


    仿佛幻夢一場,場內騷動平靜下來,四散的獸群緩緩收攏,日吉若忙不迭四下搜索,不多時就尋到高橋秋子的身影————


    她緩緩直起身體,側對著他的臉龐神情竟是蒼白?!垂落的目光見到高橋秋子的指尖正往下淌著絲絲紅血!


    她受傷了?!日吉若一怔,隨後一驚,想也沒想大聲喊道,“秋子!”往前猛衝卻驟然撞到一處無形阻礙。


    抬手狠狠拍打著空氣,淩空浮現的緋紅線條滑過幾束光亮卻始終未曾解除,日吉若拔高的聲音裏掩不住焦急,“秋子!”


    許是被他驚動,她在獸群簇擁下略略回過頭,異色雙眸冰涼透澈,眸光黯淡一如燃燒過後的餘燼。


    下一秒,象是看到什麽似的,臉上的淡漠攸然散去,眉宇間流露幾許焦怒,她的身形微微一晃忽的自原地消失,同時日吉若心頭一凜————危險!


    長年浸漬黑暗養成的潛意識對逼近的危機作出反應,日吉若身形一轉,手中的槍枝已是瞄準目標:


    身後的半空悄無聲息浮動著一雙黑翼。


    渾身覆滿絨毛,下肢呈蹄狀的怪物堪堪揚起利爪,隱約保留人形的臉龐嘴角咧開,雙眸毫無理智可言……平野麻彌?!她怎麽再次被附身?!


    指尖鬆開扣緊的扳機,日吉若睨了眼身側原本應該製服平野麻彌的人員,冷漠的眼中飄過一絲複雜。


    銀亮的光閃電般滑過,平野麻彌身後揚起的黑翼被一分為二,飛到空中的身軀立刻頹然墜落,隨後,高橋秋子一點點顯出身形,雙眸盯著掉落地麵的平野麻彌。


    “室生淩乃,你真的惹怒我了。”


    驀然轉身,一手揚至半空,五指緩緩收掌成拳,圓潤腕骨泛著慎人的青色,鳳眸微眯,散發出若隱若現的殺氣。


    “居然驅使無辜者作為惡魔容器,室生……誰教你這些的?”她轉過頭望著某處,目光淩厲卻又帶著一絲玩味,“如果不是道不同,我該讚嘆你的資質。”


    ……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室生淩乃站在那裏,地麵亮起的暗紅盡數收攏於她腳下,整個人被光與暗一分為二,一半身處光明一半沒入黑暗。


    室生淩乃笑得仿佛無邪無知,開闔的雙唇卻吐露極是惡毒的話語,“為什麽你不死?象你這種怪物和平野麻彌那種不要臉的女人……”


    “為了我的願望,去死啊啊啊~”


    話語零碎不堪,顛來倒去,五官扭曲,神情間竟是癲狂。


    冷眼看著室生淩乃瘋瘋癲癲的叫囂,半晌,日吉若微微皺了皺眉:奇怪……


    “奇怪了……”高橋秋子喃聲說道,飄在半空的身體緩緩下降,腳尖著地後,頭也沒回朝室生淩乃走去,“你是……被反噬,還是……”


    人堪堪停在距離暗紅符陣幾米開外,半彎腰查看著什麽,語氣茫然不解,“召喚者還是被趁虛而入嗎?哪個惡魔這般能耐?”


    良久,高橋秋子背脊一僵,似乎察覺什麽,緩緩直起身體,長嘆一聲,“地獄七君主……居然放出‘潘多拉魔盒’裏的嫉妒,怪不得……”


    她抬起一手,流螢般的光點飛漸漸在指尖聚集,指尖淩空開始刻畫,緋紅的線狀凝結成辨認不清含意的圖形,“為了喜歡的人連命也不顧,真是……笨女人!”


    她話音剛落,緋紅的圖案脫離指尖,堪堪穿過室生淩乃身前浮動的暗紅,趁隙烙印到她的額前……盈滿瘋狂的雙眸驀然睜大,隨即眸光散去,室生淩乃軟軟跌落的同時,她腳下泛起光芒的暗色隱去。


    高橋秋子低頭望著匍匐在腳邊的室生淩乃,許久之後復又抬手揮了揮;日吉若明顯感覺到周遭空氣一輕,卻是無形桎梏已然消失。


    所以說……她覺得危險解除了嗎?!


    也不管身後的近衛們滿臉戒備瞪著不遠處的獸群,日吉若挾著壓抑不住的怒意走到呆呆站立的那人身側,手腕一抬,對準昏迷的室生淩乃就要扣下扳機。


    象是被驚擾,高橋秋子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神情忽變,“誒~你幹嘛?”微涼的指尖覆上他的手腕,“別嚇我啊~”


    日吉若眯緊雙眸回望,淡聲問道,“你想留她一命?”


    會得召喚惡魔,甚至如高橋秋子所言真正使用許願手冊的……已然無法遏製殺意,既然是危險因子自該被抹殺。


    “鬧出這麽多事……”手腕依舊不肯放鬆力道,暗金瞳眸滑過地上那攤人形,日吉若滿懷譏誚的說道,“交給警方或許也找不到證據定罪,倒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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