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對待?說得好聽,不是別有深意嗎?組長這些年身邊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卻隻得一位繼承人,日吉組的勢力又隻手遮天,看得人心動吧?”


    ……


    伴隨女子仿佛譏誚的笑聲響起的,是安藤良行驟然沉重的呼吸,日吉光秀內心徹底冰寒一片,菸灰雙眸狠狠眯起。


    確實…日吉光秀卻是沒想到這層,如今順著女子的話反思:長老會究竟為什麽態度強硬?他父親新近的愛寵真有本事‘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些站在日吉光秀相反立場的分組大佬們是忠誠不二還是…想藉機生事?這樣一來,安藤良行今日的來意更令人生疑。


    “哎呀~”女子象是驀然醒悟的低呼一聲,“卻是我多嘴了,安藤先生…”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忘了我說的吧~畢竟這不是我該管的事。”


    然後是淺呷茶水之後瓷杯輕叩至桌麵的聲音。


    寂靜蔓延開來,很久之後方才聽得安藤良行如同不勝感慨的輕籲。


    “您不該過問的話又有誰有資格?”男子的語氣再沒有半絲之前的輕佻,反而帶上深深的敬佩之意,“卻原來秋子夫人聰慧至極,怪不得組長…”說到半途,話語驟然消失。


    “什麽?”女子用滿心疑惑的語氣反問。


    安藤良行悠然回答道,“秋子夫人沒察覺嗎?這些年組長身邊的女子…容貌多少都與您有幾分相似。”


    “您現在…聽說仲間…薰夫人當年是有些過分,怎麽說您都是…”


    安藤良行將聲音壓得極低,說話斷斷續續,日吉光秀聽得不甚了了,隻是覺得男子此刻所言該是極重要的東西,因為女子不待他說完立刻出聲製止,語氣又冷又硬。


    “那與我何幹?閉嘴!不要試圖挑起紛爭,否則我會認為你是故意的。”


    對於女子近乎嗬斥的態度,安藤良行絲毫不以為意,“嗬~既然秋子夫人不介意,我能說什麽?嘛嘛~今日聽君一席話受益匪淺,倘若秋子夫人願意…”


    “您可以到我身邊來,不為別的,至少我安藤良行可以保證給您安穩的生活。”


    聽到此處日吉光秀幾乎忍不住想出聲,這算什麽?!


    混蛋!居然膽敢當著他的麵誘惑他的女人嗎?抬起的手在觸到門扉的瞬間驟然停頓,日吉光秀滿眼陰狠瞪著緊閉的紙門,瞳眸內掀起的滔天巨浪久久不息。


    沉默了很有段時間,女子才淡聲回答道,“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想看著那孩子。”


    “也是。”被拒絕的安藤良行卻似乎心有戚戚哉,“您的心情…是該如此,畢竟這麽多年才等到機會。”


    安藤良行長嘆一聲,隨後仿佛是起身,沉穩的腳步漸漸朝著和室那處出口遠去,幾秒鍾之後男子復又再次出言詢問:


    “確如您所言我今日原是來見光秀少爺,不過既然您不諱直言,我自該拿出誠意來,隻是秋子夫人之前說組長忌諱分組勢力介入,倘若我支持光秀少爺,除卻得罪其他大佬,組長那裏…也討不到好吧?”


    一時間外麵象是靜得出奇,日吉光秀聽到那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等到他幾乎以為此次談話就此無疾而終,女子方才輕聲說道:


    “那畢竟是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將心比心想一想,安藤先生會對盡力扶持自己孩子的人抱有敵意嗎?”


    ……分割線……


    時間距離安藤良行的氣息消失過去很久,日吉光秀仍然僵在原地,女子似乎也不以為意,甚至臉出言詢問都未曾,靜默中隻餘得外麵輕輕的幾絲細響,聽聲音卻是女子自斟自飲。


    空氣中泛著茶香,以及間或女子幽幽的嘆息————那嘆息輕淺蕭瑟,帶著無盡的蒼涼。


    日吉光秀怔怔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指尖輕觸到門扉,微微顫了顫,薄唇抿得死緊,始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就此闖出去。


    他…還沒整理好錯亂的思緒,那女子帶給他的愕然多過他遭遇的所有驚訝。


    年紀超出預計許多已經是可以直接忽略的小事,畢竟也不是沒聽說過女人保養得法外表會比實際年齡幼稚許多這種事。


    他驚訝的有很多,紛亂接踵而至,細細整理下來更是一團亂麻。


    安藤良行與女子長談下來,日吉光秀隱隱覺得自己抓到一些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問題,比如說談話即將結束前安藤的語焉不詳。


    對方提到的‘薰夫人’…不正是祖母的名諱嗎?‘薰夫人’當年是有些過分,怎麽說‘您’都是…如果代入特定稱謂來想,不得不令日吉光秀心生疑惑:


    他的祖母做了什麽過分的事?而那件事的受害人卻是那女人?結合安藤良行無意中泄露的信息來判斷…應該是與他有關!


    保持著僵在原地的姿勢,日吉光秀更加驚疑不定。


    更令他驚駭的是安藤良行的態度…從輕佻變得敬重過於突兀。


    輕佻的態度日吉光秀能夠理解,畢竟是被轉送的愛寵,可是敬重…雖然女子確實聰慧得出奇,也不該這般輕易獲得如此鄭重對待。


    ‘狡狐之安藤’哪有那麽容易被人三言兩語打動?女子靠著什麽這般篤定?即便是他父親確實如安藤所言…


    心頭驀然想起一事,日吉光秀猛地一驚————是他疏忽了,怪不得初見那女子他就肯定對方是父親發配邊遠地區的愛寵。


    日吉光秀見過他父親身邊的女人,確實或多或少都象高橋秋子…可是日吉光秀卻從未見她在人前露過麵,是他父親早就厭倦,還是她被深鎖高閣與世隔絕?


    可是,如果是深愛怎麽可能那般輕易拱手讓給仲間?


    輾轉思忖始終覺得哪裏不對,日吉光秀驀然抬眼盯著緊閉的門扉,指尖收緊、鬆開…收緊復又鬆開,反覆良久,最後定下神來,手腕用力往兩側一分。


    紙門輕輕開啟————仿佛拉開某道序幕。


    ……


    柔和的光線中,女子聞聲回過頭,手中還執淺青色茶盞,櫻唇微勾,“喲~少爺…”


    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她收回視線,滿臉平靜地取出一隻新的杯子,執起瓷壺斟滿,“等很久了?喝杯水。”


    日吉光秀慢慢走到矮幾前,緩緩入座,半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翻騰的異樣。


    “請——”女子纖細的指尖將茶盞推至麵前,“我新換過茶葉,水溫正好。”


    怔忡片刻,日吉光秀默默拈起茶盞,菸灰雙瞳抬起停在女子淺笑靨靨的臉上,“你…”他本該道謝,不是為這杯茶,而是為女子處心積慮說服安藤之舉。


    之前那些冗長的談話,最終的結局卻是安藤改變立場,而‘狡狐之安藤’站到他的陣營則意味著四分之一的分組立場隨之改變…


    可是日吉光秀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那句道謝的話。


    手執茶盞望著女子沉吟許久,日吉光秀轉動手腕,一點點將瓷盞中的醇香呷入口中,雙眸眸光含著錯綜複雜的神情。


    直到最後一絲汁液滑落咽喉,日吉光秀將茶盞輕放在矮幾上,眯了眯眼,驀然起身,依舊沉默不語邁向出口的步伐中卻藏著幾絲焦躁。


    有些東西他必須立刻著手調查了!之前查不到高橋秋子的信息如果是他父親刻意隱藏,那麽按著聽來的線索…就從安藤良行那裏找突破口。


    ……


    匆匆忙忙走出女子所在的房間,不多時隱在角落的仲間隨後現出身影,無聲的綴在身後;日吉光秀急急走在空無一人的迴廊上,轉過盡頭轉角時險些撞上恰巧迎麵而至的人。


    “喂!小心點!”仲間快速攔到日吉光秀身前,沉聲斥責道。


    “抱歉!光秀少爺!”來人慌不迭彎下腰,語帶恐慌。


    日吉光秀掃了眼那人,也沒心思計較對方險些將手中端的托盤砸到自己身上的失禮舉動,腳步微轉迅速一掠而過,走出幾步又忽然停頓,“餵——你…”


    聽得叫喚,那人停下來,恭恭敬敬轉身,“光秀少爺有什麽吩咐?”


    返身走到來人身前,日吉光秀低頭掃了眼對方雙手端著的托盤,挑了挑眉,“送食物?”略略偏頭看了眼天空,日吉光秀卻是一怔,“這麽早?”


    險些撞到他的人日吉光秀喊不上名字卻是認得,這人一直負責送他所住院落的三餐…隻是今日卻是早來了,晌午時分沒到午餐吧?


    “是。”來人低聲回答,停了停又道,“仲間先生吩咐他房間內那位小姐需要調養,除卻三餐每日還要加送。”


    邊說邊悄悄抬頭掃了眼站在日吉光秀身側的仲間,眼神頗帶異樣。


    日吉光秀愣了一下,耳際一燙:是他吩咐仲間這般交代的…呃~訕訕的扭頭看了眼麵色平靜的仲間,隨後默默避開視線。


    眼角餘光掃過仆傭手上的托盤,菸灰的瞳孔微微收縮,沉默片刻,揮了揮手示意仆傭可以去做該做的事,日吉光秀微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轉身。


    ……


    等到身後的氣息遠離,日吉光秀動了動垂落身側的手指,身形一頓,“仲間,盯著那人,查看看是誰送了奇怪的東西到我的院落。”


    “是!”仲間沉聲回答道,隨即掉轉腳步悄然消失。


    日吉光秀不以為意繼續行程,菸灰的雙眸內煞氣若隱若現。


    仆傭所執的托盤內是極豐盛的菜餚,是按著他本人的標準,表麵上的理由是看在仲間的麵子,不算太過逾越…日吉光秀警覺的是多出來的那碗湯。


    負責膳食的廚師怎麽會不知道他從不喝湯?小時候曾經出過一次意外令得日吉光秀對食物中的湯有些陰影,這麽多年來送到院落的食物中從沒有那項他的忌諱。


    給高橋秋子的托盤中卻有?!日吉光秀不會天真到認為那不算什麽。


    一定有原因,並且…很可能不是好事。


    ……分割線……


    深夜的時候消息傳來,日吉光秀聽完仲間的報告,本就森冷的臉色更是沉到穀底。


    將手中的報告重重地往桌上一摁,日吉光秀抬眼冷冷望著站在身前的仲間,他始終沉默卻壓不住周身勃發的怒意。


    室內的均是他的近衛,一時間眾人被看得低下頭。


    “仲間…”日吉光秀點了點扔在手邊的紙張,“確定那仆傭是經過鈴木授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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