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傑希一字一頓,道:“‘密切留意所有搜集或出手烏茲礦的人’。”


    葉修瞬間便記起了頭一次到城鎮市集時,當他拿出烏鐵礦石之後,在牆邊悄悄通訊的別著紅寶石袖扣的人,以及緊跟了他幾天的目光。


    “我跟喻致力的方向,就是讓所有接觸到這種特殊礦石或‘出土文物’的人,都會直覺想到拍賣會。而每一場拍賣會,做為壓軸的物品,絕對是遺蹟挖掘出來的帝國儀器,或隨著巡守艦過來的帝國物品。這樣無論你在哪裏,是什麽情況,隻要你察覺到了這種金屬的異常,並決定深入探詢,都會別無選擇地走向拍賣會。”


    葉修心道,原來是這樣。


    --果然是這樣。


    難怪這裏有烏鐵--烏茲礦。烏鐵礦的數量稀少而罕見,並與帝國的蟲族合金有極端相似的性質,能夠為信息素操縱;曾經蘇沐秋口中被定名為深藍和偽藍的兩種烏鐵礦石,葉修當時便察覺了,那並非不同礦石,而是同一種金屬的不同狀態:殘餘著些許生物能量,能夠因信息素影響而改變的烏鐵,以及徹底耗盡了能源,‘死去的’偽藍礦石。


    他們找到過疑似承軸,六角螺母,墊片這類的金屬碎片,全都陳舊生苔,覆蓋著厚厚一層鏽斑。而上麵被抹滅得近乎消失的字符痕跡,不正是帝國機甲、器械上特有的刻紋嗎?


    從第一次在這個星球上,觸碰到被部落稱為烏鐵的金屬,沉重而寒冷的重量落入掌心,他心底便模糊地動搖了一瞬,隻得捏緊了手中的零件,才能在蘇沐秋的目光下掩飾住細微顫抖。


    隻是湊巧擁有高度相似的文明?


    世上哪有這麽剛好的事。


    ……這個星球,是帝國文明的餘灰。


    是帝國失敗之後的未來。


    這句話一但沉甸甸地墜入心底,便盪起了由疑惑引發的陣陣波瀾──


    這個失敗支線的帝國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文明倒退,出現如此之大的斷層?為何除了少許蹤跡外,帝國文明曾經的存在徹底消失無蹤?不僅如此,身為beta的喻文州和王傑希或許沒有明確意識到,然而這個星球完全沒有任何alpha與omega曾存在的跡象,遍地都是‘普通人’……


    帝國毀滅了……為什麽?


    葉修的思緒極度紊亂,在腦中左突右撞,攪亂一灘渾水,血液沖腦的巨大耳鳴聲中,有道熟悉的嗓音沙啞著,支離破碎地低語:但是,我所在的那個時期,帝國還很好……隻要剷除了蟲族……即使再花上十年,百年,都要……我必須回去……


    忽然“啪”的一聲,一隻手掌按住了葉修的腦袋,暖融融的溫度傳來,葉修被拍的一愣,頂著那隻手側過頭去,就見蘇沐秋沒看向他,卻騰出手牢牢地按在他頭頂:“帝國不會滅亡的。”


    葉修忽地失笑:“帝國會不會滅亡,你怎麽知道?而且蘇沐秋,你在安慰我啊?我沒有覺得難受或著……”


    “帝國不會滅亡的。”


    蘇沐秋僅僅是重複,那雙明亮的眼睛轉向葉修,定定地注視著臉上掛著笑,全身上下卻找不出一絲笑意的人。


    蘇沐秋的目光太過嚴肅而認真,葉修神情裏的好笑逐漸在這種氛圍中融化淡去,殘餘的虛假笑意,成為唇邊半笑不笑的淡漠弧度,“蘇同誌,謝謝你對咱們帝國這麽有信心。”


    “誰對帝國有信心了?”蘇沐秋莫名其妙,一把掐住葉修的臉,在喻王兩人錯愕的視線中直把葉修的臉掐成了奇怪的傻呼呼表情,滿臉牙酸頭痛地說,“……我是對你有信心!這種話別想我說第二次,快吐了都……還有,你別擺這種臉,看了倒胃口。”


    “唔唔唔……”葉修趕緊拍開蘇沐秋的手,不住揉著被捏燙的臉頰,“承認我比你優秀,全方位輾壓你,想通這些事實這麽難嗎?”


    “難爆了,因為事實剛好相反,承認我比你厲害,比你強,尤其比你帥幾十個百分點這麽困難?”蘇沐秋毫不心虛地反駁。


    “活在我的光輝下還保持著過度膨脹的自信,真難為你了。”葉修誠懇。


    蘇沐秋:“說兩句垃圾話能讓你心裏平衡點,我勉為其難犧牲一下。”


    喻文州和王傑希漠然做壁上觀,放任兩人幼稚地吵了起來。


    然而,和蘇沐秋一來一往地辯駁幾句後,葉修眼底的情緒轉為了徹頭徹尾的無奈,這令旁觀的兩人起了一絲驚訝。


    他們上一次見到葉修剛才那種詭異沉默的表情時,葉修沒多說什麽,漫不經心地溜達出去,抽空了半包煙。數天後,在軍部高層雲集的場合,他猝然做出了一番暗示性極強的驚世駭俗宣言。


    現在蘇沐秋不過是掐了他幾句,情況沒有任何改變,葉修卻垮了緊繃的肩背,有心思和人插科打諢了--直到葉修微微頹了肩膀,肩線平順自然地下滑,喻文州和王傑希才留意到,不知何時,葉修成了渾身緊繃的狀態。


    仍在葉家時,他們常常能看到葉修叼著冰棍的懶散模樣,嘻皮笑臉的,似乎直到從軍後也時常麵對葉修懶洋洋的笑容,然而終究不同了。屬於第三軍,屬於帝國的葉修,已經是個在滿麵笑容之下,習慣性隨時繃緊自己,警惕應對突發情況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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