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入微見被子抖動了幾下,一個小腦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有些可愛的想讓她上去摸兩把。她往床邊走,又問道:“你不是去冬眠了嗎?”


    美女蛇“嗯”了一聲,依然看著窗台,手下卻無意識似的撫著小雪豹的頭頂:“我如今冬眠……也不是那麽重要的。”


    不重要會弱成這樣?薑入微心中有疑,自然知道和誰有關。她側過身看向婀雀,見她朝床這邊朝出手來:“抱給我看看。”


    薑入微便想去伸手接小雪豹,誰料美女蛇精神一振,掀了被子從床上滑下來,盡管雙腿無力,還是咬著牙抱著小雪豹走到窗邊。她輕輕跪在絲帶旁邊,將雪豹雙手呈上:“謝仙子。”


    薑入微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美女蛇卻在婀雀伸過手來時吃了一驚,還不等婀雀接過雪豹,自己的手先垂落了下去。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你還是唐春生?”


    薑入微的心被猛地一揪,就往前躥了兩三步。


    婀雀的手還伸在那,她垂著眸,冷冷地看著下跪之人。


    美女蛇出口之後就有些悔意。不止她一個人察覺到了這裏的變化,她卻是第一個敢衝上來的,憑藉的,就是與唐春生相識已久,和那個人,也算交淺言深。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第一時間做出了選擇。


    她留下來了,沒有離開,那麽縱使回來的不是唐春生,也總該有幾分情麵可講。


    她原本是這樣想的,卻沒想到在這人的手心看到了掌紋。


    美女蛇一時不知到底是什麽情況,不敢多言,身後的人卻啞著嗓子問:“什麽意思,你為什麽說她是唐春生?”


    婀雀俯下身去,美女蛇連忙抬臂,把小雪豹遞了過去。原本在她手裏一直掙紮著的雪豹這回卻老老實實了,靜靜地窩在婀雀的膝上。


    婀雀將雪豹從頭到尾摸了個遍,然後道:“生而開智,已是難得,圓滿就不必強求了。”


    美女蛇跌坐在自己腿上,一臉的絕望。


    這隻小雪豹她養了一段時日,原本以為開智後,再經幾次仙笛洗禮,化形應該很快。她雖是蛇形,卻已經化人許久,可畢竟不是人類,也沒有修煉到可以產子的地步。如今的凡間已大不如前,靈氣越發的稀薄,她恐怕永遠也沒辦法抱上自己生的小孩了。所以她才把主意打到小雪豹的身上,即使他是一隻雪豹,日後可能對自己露出獠牙


    類似自己這種非人非妖的,其實才是這世間最尷尬的存在。


    而眼前這個人,應該是這世間最頂級的存在了。


    薑入微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她也完全不在意,她走到美女蛇身邊,拉扯著她的手臂,心“砰砰”地跳得厲害:“你快回答我。”


    美女蛇不是沒有聽見她剛才就問的那句話,隻是她不知道這兩人之間是怎麽回事,她不敢貿然回答。


    “請問仙子,我們以後……”美女蛇硬著頭皮將薑入微忽略掉,隻是恭敬地問窗邊人。


    “沒有什麽意義了。”婀雀撫著雪豹,輕聲道。


    美女蛇渾身一震。


    “她幫你們也是徒勞。”婀雀轉頭看向窗外那輪月色,“一百年與一千年,並沒有什麽區別。”


    美女蛇緊緊地閉上了眼,整個人頹然地倒在地上。


    “怎麽會沒有區別?”提問一直得不到回應的薑入微突然插\\進話來,“對於你來說或許沒有,對於我們人類來說,一百年,或者不足一百年,就是一生,從生到死,所有的經歷,每一種情感,都是證明自己存在過的證明。”


    婀雀回過頭,看著薑入微:“既然如此,失去便失去,又何必強求?凡事最難圓滿,什麽都求,便什麽都不得。”


    “我就求她回來,別的都不要。”薑入微直直在看著她,一字一頓道。


    婀雀卻不說話了,雪豹在她的膝上瑟瑟發抖,掙紮著朝美女蛇細弱地叫著。


    美女蛇終於醒過神來,察覺到了房裏氣氛有異。她艱難地重新跪好,朝婀雀恭敬叩拜:“仙子所言甚是。留在人間是因為資質不夠走不了,資質不夠是因為貪戀人世心性有缺。既然有所貪戀,又如何期望熊與魚掌的兼得。”她朝婀雀伸出了手,雖然身份有著天壤之別,可突然之間,她也不是那麽害怕了。


    會跟一個人類糾纏不清的仙子,也確實沒有那麽可怕了。


    婀雀鬆了手,雪豹從她膝上躥下,跳回到美女蛇的懷抱裏。


    “化不了形……就化不了形吧,我就當養了個寵物了。”美女蛇愛憐地看著懷中雪豹,施施然起身。


    雪豹一邊享受著美女蛇的撫摸,一邊朝她亮出小小的犬齒。


    “我要走了,你送送我吧。”美女蛇朝薑入微眨了眨眼。


    薑入微愣了下,看了窗邊的婀雀一眼,轉身出了門。


    輕輕合上大門,樓道裏寒氣逼人。美女蛇的臉色頓時有些變了,移了兩步縮在一個角落裏,有些勉強的支撐著人形。


    “你為什麽以為她是唐春生?”薑入微迫不及待地問道。


    美女蛇看著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你知道麽,人類也罷,妖怪也罷,隻要進入輪迴,便算有了前生來世,有因有果。”


    “可神仙是不一樣的。”美女蛇輕聲嘆道,“她們是天地靈氣的造化,隻要這世間靈氣不消,她們就不會死。”


    “但是就像仙子所說,沒有大圓滿的事。她們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劫。可她們又可以預見那些劫難,隻要一個個平安渡過,她們就生命永存。”


    薑入微的眼皮跳了跳。她以前說過一次,說自己可能是婀雀的劫數,但那隻是她隨口一說而已。


    “那些渡不過劫的,”美女蛇悠悠道,“或者消散在天地間,或者隕落人世了。這些渡劫的故事,留給凡間的便是傳說,是台上的戲摺子。”


    薑入微一直安靜地聽著,這時突然問:“可以預見的劫難,怎麽會渡不過?”


    美女蛇微微一笑:“誰知道呢,也許是一顆沙礫的飛揚,正好在渡劫的當口,落在了她在眼睛裏,讓她閉了一下眼呢。”美女蛇笑得有些狡黠,“正因為這種不確定的因素,才是最大的公平啊。”


    薑入微聽得有些悵然,千年以前,婀雀下到凡間也許真的隻是來渡一場屬於她的劫,而自己這支小小的畫筆,究竟是她劫數中的一環,還是——是那顆不應飛起的沙礫。


    薑入微回過頭,看著大門口,仿佛能透過重重門板牆壁,看到那個靠坐在窗邊的孤絕的身影。


    “也許就是為了證明她們生命的不可測吧,所以,”美女蛇故意停頓了一下,等薑入微迴轉頭來看著她,才一字一字道,“她們是沒有掌紋的。”


    薑入微怔了怔。


    “言盡於此,告辭了。”美女蛇朝她無力地揮了揮手,抱著雪豹一手扶著牆就要離去。


    “你……要再休息一會兒再走嗎?”薑入微見她這樣艱難,想上前去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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