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突然響起一陣陣的蟬鳴,薑入微茫然地看著同學的嘴巴一張一合,那些話隻是斷斷續續地傳進她耳朵裏,好像隔山繞霧,怎麽都聽不連貫。她歪了頭,攏起手掌朝自己的耳朵壓了幾下。


    “你怎麽了?”同學見她舉止奇怪,問道。


    “耳朵裏不太舒服,你剛說的我都沒太聽清。”薑入微笑了笑,“你再說一遍。”


    “就是那個……嘛,電視台都播了啊,你真不知道啊。” 同學嘖嘖有聲,“你跟唐春生這幾天上哪兒去了,你們這完全是脫離了社會嘛。”


    薑入微臉色有點發白,耳鳴竟然加重了,她還是沒能聽清楚同學到底說的是哪兒出了什麽事。


    “我吃完了,你們慢吃。”薑入微抓了飯盒就往外跑,她碗都沒洗,一口氣跑到了教室。


    教室裏已經隻剩下婀雀一個人了,她好像一尊坐著的雕塑,整個上午都沒有動一下似的。


    “林莫遲呢?”薑入微喘著氣問她。


    “走了。”婀雀好像在演算著什麽,把稿紙往薑入微眼前一推,“對了麽?”


    薑入微眩暈地看著稿紙上整整齊齊的演算步驟,婀雀顯然不適應阿拉伯數字,剛開始寫的每一個數字都透著稚嫩的味道,但到最後幾步,卻已經熟練了許多,甚至那個“3”字的書寫習慣也幾乎與唐春生一般無二了,寫得像個彈簧一樣。


    並且,她竟然……算對了。


    也是,這樣的題目,唐春生是不會算錯的。


    薑入微眼圈微熱,她緩緩坐下,慢慢地平息著自己急促的呼吸,然後才壓著嗓子問道:“他跟你說什麽了?”


    婀雀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道:“問我想去哪……所……大學。”


    “你怎麽回的?”薑入微轉過身看著她。


    婀雀也轉過些身來:“聽你的。”


    薑入微呼吸一窒,被那雙淡漠的眼睛看著,卻說著依戀一般的話,像冰與火般,在薑入微的心頭凍一回,燙一回。


    “聽我的,”薑入微翹起嘴角,又放下,突然問,“那你有沒有什麽事瞞著我?”


    婀雀眸色未變:“你不需要知道的事,何需讓你知道。”


    薑入微一時便想到她不能離開的原因,不由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剛才有點過於緊張了。可能是最近幾天的事給她打擊太大,致使她的身體也發出了警告。不過剛才跑了一陣,這會兒耳鳴卻是消了下去。


    薑入微看了看自己沒洗的碗:“你不去吃飯?”


    “無所謂。”婀雀垂下眼。


    唐春生的那張臉,常是很生動的。對於吃飯這種人的基本生存需要,也總是透著毫不掩飾的喜愛,但凡吃到口好東西,總是喜上眉梢,讓人看著就有食慾。然而眼前這個人,卻會讓一切變得索然無味。薑入微伸出手去,掐住了婀雀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緊緊地盯著她道:“你可以餐風宿露,唐春生不可以。”


    即使臉被捏得有些變形,婀雀依然神色未變,她隻是低聲道:“放肆。”


    “放肆?”薑入微上下打量她,笑了,“我又不是沒放肆過,我怕什麽。”她看婀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色微微透著點綺色,不由猛地鬆開了手。她盯著被自己捏白的那點皮膚一點點回色,哼哼道,“不許讓唐春生餓飯。”


    婀雀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適應,然後才道:“那個人,還說他不會放棄。”


    “哦。”薑入微漫不經心道,“你覺得他怎麽樣?”


    婀雀出乎她預料地點了點頭:“頗有幾分仙骨。”


    薑入微不由挺直了背,瞪著她:“你看上他了?”


    婀雀淡道:“他是凡人。”


    “嗬嗬,”薑入微冷笑,“聽說神仙都是無情種,果不其然。”


    “你知便好。”婀雀又道。


    “我喜歡的又不是你,何必警醒我。”薑入微繼續冷笑,轉身出門去洗碗。


    雖然有料到林莫遲會來找她,卻也沒想到去洗碗的半道上就會被堵住。


    “我們談談。”林莫遲的眼睛微紅,硬是把她拽到一邊。


    “不要拉拉扯扯。”薑入微揮開他的手,不耐煩地道。


    林莫遲看著她,好一會兒卻沒有說話。


    薑入微轉身就走,又被攔住,她聽見他說:“出什麽事了?”


    薑入微看著他,心裏一沉。


    “你怎麽了?”林莫遲問,又道,“她怎麽了?”他見薑入微還是沒說話,又追了一句,“你們怎麽了?”


    薑入微立即尖銳地反問:“你希望我們怎麽了?”


    “你們不對勁。”林莫遲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絲犀利的光:“你變得像刺蝟一樣,她更是完全不像她。”


    薑入微皺了皺眉。她認為婀雀一個上午寸步沒離座位隻是在習慣和適應唐春生的環境,也為了不被人看出其中的差別。因為理解到這一點,她整個上午也陪著婀雀就那麽坐著。這個教室裏的人大多埋頭在課桌的方寸之間,如果不是刻意,根本察覺不到身邊有什麽變化。


    但林莫遲不一樣。薑入微應該想到的,林莫遲喜歡唐春生,即使她們說開了,她也有很多次抓到林莫遲偷偷回望的眼神。隻是之前出於某種私心一直不想告訴唐春生,而唐春生也有些神經大條,即使偶爾接到那邊的目光,也隻是回一個大方善意的笑,根本不能從中看出多少渴望。


    隻有薑入微才知道林莫遲眼裏的渴望是什麽。


    “你們元旦這兩天去哪裏了?”林莫遲又追問了。


    “關你什麽事?”薑入微頂了回去,“她不喜歡你的,你死心吧。”


    “你們難道真的……”林莫遲的表情搖搖欲墜,聲音裏充滿不可置信。


    “也不關你什麽事。”薑入微繼續回頂,“高考沒剩多少日子了,如果你不想兩手空空,還是把注意力多放在學習上吧。”


    林莫遲見她說完就走,忍不住踏前了一步:“你們這是不對的,違背人倫,不怕遭報應嗎?”


    薑入微身體搖晃了一下,覺得他這文縐縐的可能還真有兩分鐵口直斷的“仙骨”。她回過頭扯了扯嘴角,輕聲罵道:“你這張烏鴉嘴。”


    如果知道婀雀走出壁畫的代價,是讓唐春生化為流沙,她一定不會喜歡上她的。


    那樣,也許就沒有這麽痛了。


    薑入微一邊走,一邊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耳廓。


    耳中鳴聲又大起了,仿佛裏麵真的躲了一隻蟬精,總令她在想起什麽的時候幹擾她、刺痛她的神經,然而——


    薑入微停下了步子,眼中一片茫然,她是在哪裏,丟了唐春生……


    ☆、六三章


    薑入微再一次察覺到自己真的不對勁,是在周一的這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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