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隻手悄悄地塞進了她握得死死的拳頭中,緩緩地替她一根一根地捋著那些僵直的手指。


    “媽,你快去睡覺吧,這都兩點多了……”


    “兩點多怎麽了,我在自己的家裏,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林梅顯然又激動起來,“兒子你放心,媽再沒用,咱有房子呢,這房子值不少錢,媽就是沒錢賣了房子也要供你讀大學!”


    “好的,好的!”薑入武顯然已經以撫順為主了,“都聽你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對,這才對了嘛,”林梅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別像你姐姐,從生她起,就好像欠了她十萬百萬的,就從來不給你媽一個笑臉。”


    薑入微扯了扯嘴角。身邊的人拉了拉她的手,然後整個身子都湊了過來,還伸過來另一隻手,放在自己的頭頂,有些笨拙的拍了拍。


    “姐姐也很愛你的,你們其實就是交流的問題,媽,真的。”


    “交流什麽,一跟她說話,她就拿眼睛瞟著你,睃著你,看著就來氣。”林梅聲音徒得大了起來,“你別給她說好話,她跟你爸一條心,我才不在乎她想什麽。”


    “……你要不在乎,”薑入武突然說,“那我姐的房間,你怎麽沒重新布置?她的那些東西,你怎麽沒給扔了?”


    薑入微攥緊了唐春生的那隻手,唐春生仿佛也想聽得更真切些,整個人都向外挪了挪,幾乎半個身子壓在了薑入微的胸前。


    外麵突然也安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聽到林梅低低的抽泣聲:“那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骨,我容易麽……”


    薑入微的胸口被唐春生壓得沉悶不已,好半天才能發出個短促的喘息聲。唐春生的長髮披了她半身,幾絲飄在她的臉上,在她打顫的睫毛上輕輕晃動著。她伸出另外一隻手,拽了拽那頭髮,唐春生吃痛,把凝神細聽的勁兒拿了回來,扭過頭去看薑入微。薑入微的手插進那柔軟的髮絲裏,直到捏到了唐春生的後頸。她輕輕捏了兩下,然後一個用力將她抓回到枕頭上,自己也跟著順翻上身去。


    唐春生感受到自己頸旁埋入的那個腦袋吹在她耳後的呼吸,心好像也被薑入微那隻手給捏著了。她有些茫然地眯起了眼,細細體察了一下那種由心輻射到整個胸腔的酸楚,覺得做人有時候也不是那麽好受的……


    又不知眯了多久,薑入微掙紮著從沉悶的窒息中醒過來。


    外麵的天終於有些亮光了,薑入微在一片細膩的觸感中順過呼吸,這才發現自己一直伏身趴在唐春生的身側,以埋首在她的頸窩中的姿勢不知睡了多久。


    想……也沒有多久的。薑入微艱難地翻了個身,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她媽昨晚最後的那句話,聽起來又似埋怨又似心疼。她現在也有些模糊了,甚至有些不確信淩晨的吵鬧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是,她感受了一下那隻還被抓得緊緊的手,覺得應該是真的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薑入武在外麵輕輕叫著:“姐、姐!”


    薑入微翻身下床,輕輕打開了門。


    兩姐弟門裏門外兩雙微紅的眼,顯然誰也沒有睡好。


    薑入武一看這情況,心下大概就明白了,他輕聲道:“媽還在睡著。”


    “我們這就走。”薑入微點頭,關門,把唐春生拉了起來。


    薑入微在經過她媽的臥房時,腳步停了停,唐春生轉目去看她,那臉上有些遲疑,她便輕輕朝那房門邊走了兩步,但薑入微還是及時拉住了她,搖了搖頭。


    明明是想看一眼的,為什麽不看呢?唐春生滿眼的迷惑。


    薑入微有些苦澀地笑了笑。


    她實在是怕她媽正好醒來,然後又對她冷言相向。她還是就當淩晨的那最後一句話,是心疼好了……


    從樓上下來後,薑入微特意轉到後麵去看了一眼蘋果樹。


    蘋果樹沒有像多年前一夜之間開花結果一樣,起死復生,還是像昨天看到的那樣,老態畢現。薑入武嘆了口氣,聲音裏各種惆悵,薑入微抬手拍了拍他的頭:“我弟是最棒的!”


    薑入武笑了。


    薑入微她們兩人沒有直接去學校,而是先回了唐春生的家換身衣服洗漱一下。她們起來的也是夠早了,路上,深秋早晨的涼意鑽進肺裏,讓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回去換了衣服出來,已經較平時晚了些時候,但薑入微沒想到一出門還是看到林莫遲靠在自行車旁等在小區外麵。


    林莫遲等人也不耽誤時間,正拿著本書背著什麽呢。


    見到她們出來,林莫遲才趕忙收起了書,盡管他載唐春生上學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但麵對她們時依然還是有些緊張地打起了招呼:“早上好!”


    薑入微抬了抬下巴,就算打了招呼了,但唐春生卻猶豫了一下,腳下沒有加快步子走上去。


    薑入微斜了她一眼。


    唐春生幾乎像是條件反射似的,立馬就小跑了過去。


    怎麽還是感覺像在完成任務似的?薑入微有點納悶,突然就想起唐春生唇上的那個齒印來。早上起來後心裏都是亂的,也忘了仔細看看齒印還在不在。如果在的話,那她和林莫遲一起到了班上可能會引起一陣轟動。


    可惜等自己走到學校肯定是要遲到的,大概趕不上這個熱鬧了。


    薑入微想著反正會遲到,幹脆也就不急了,和身邊一些騎著自行車摩托車狂飈的學生完全不一樣,她可以稱得上悠閑了。


    而就在一個轉彎後,薑入微突然看到唐春生就那麽站在路邊。也不知是誰家的院子,常春藤養得特別好,爬滿了整麵圍牆,與其他入秋後逐漸凋零的樹木相比,仿佛亂入了季節。這條路她們天天走,經常看到有人在圍牆前拍照,是個特別好的背景牆,但正因為她們天天走,早已經沒什麽驚艷感了。


    隻不過,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她們從那邊家裏出來後就覺得仿佛突然降了溫,所以唐春生回家換了一件米色的毛衣,長發高高的束起,將她姣好的麵容顯露出來。


    和鬱鬱蔥蔥的常青藤搭在一起,是幅很漂亮的畫麵。


    薑入微走過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扳過唐春生的臉,仔細去瞧她的嘴唇。


    唐春生正和那一牆的藤葉打著招呼,這些藤葉都在說今年冬天氣溫應該不低,它們過冬應該沒有問題。而就在這時下巴被人強製扭過去,害她嘴邊的笑都有些扭曲。


    “幹什麽呀。”唐春生怒道。


    薑入微看了看便放下心來,齒印已經消失了。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林莫遲呢。”


    “我讓他先走了呀。”唐春生瞪著她,“我等你呢。”


    “等我幹什麽,一起遲到?”


    “嗯,怎麽說呢。”唐春生揪了揪藤葉,“剛才在自行車上看你一個人走,挺可憐的。”


    薑入微愣了愣,然後朝她翻了個白眼,邁步越過她,朝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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