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時,隻看到張管家正到處張羅著節日的布置,十來個下人正忙著張燈結彩,好不熱鬧,但葉三郎還沒從李林甫的話中回過神來,他的身上還帶著片刻前李林甫給他的一百貫,雖看起來不多,但卻是尋常人家多年都不能攢到的數目。


    “九寺少卿,隻要這次江南之事處理妥當,任你挑選。”李林甫的話依然回響在他的耳際。


    那可是九寺的少卿啊,堂堂從五品,他年歲尚不滿二十,難道就要躋身朝中大員的行列?片刻前心頭的不快現在已經煙消雲散,就在方才,李林甫覺得不妥,還是讓下人又上了一桌酒菜,與他小酌了幾杯,聽聞朝中的大員們都已經到了,便向他告辭。而他也知趣的繞過了大堂,沒有與那些朝中大員撞個正著。


    權力,那一刻他的心中多麽渴望權力,要是自己手握大權,哪裏還會受到這等屈辱。


    正思考著,不遠處的一道白色的身影卻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道穿著白衣的身影此刻正蹲在小池邊,用手托著幾隻蝴蝶,燦爛的笑了,那笑容蕩漾開來,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他竟然癡了。


    今日出門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還是將與麗思寒的定親告訴了家裏人,不過將她的身份隱了去。這無疑在葉府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平日裏一向不苟言笑的葉三公子,竟然帶回了一個傾國傾城的妻子,這讓全府上下好生驚訝,尤其是聽聞麗思寒早已在葉三郎的隔壁房間住下,葉天征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的笑容,讓麗思寒好生羞澀。


    不過,也正是這樣,麗思寒得以在葉府隨意活動了,尤其是聽聞這親事是皇上特許的,全府上下都對這位未來的夫人恭敬有加。


    此刻,麗思寒回過頭注意到了癡癡望著她的葉三郎,笑道:“十娘剛給我換上的衣裳,美嗎?”


    “美,就像……就像那天上的仙子一般。”頓了頓,他又道:“麗姑娘,能娶到你,是我一生的福氣。”


    麗思寒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還沒同意呢,等這趟江南之行結束再說吧。啊,還有,既然現在名義上我們已經定親了,那你還叫我麗姑娘是不是不太得體呢?”


    “那……思寒?”


    “嗯。”


    忽然,大門那邊響起了劈裏啪啦的爆竹聲,讓他想起了什麽。


    “思寒,今日剛好是上元節,夜裏,要和我出去走走嗎?”


    “咦?我都還沒注意到呢,原來今日是上元節啊,難怪這麽熱鬧呢。”她低了了頭,又緩緩說道:“我在嶗山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過什麽節呢……去年的上元節時,我還在江湖山漂泊,看到家家戶戶都在張燈結彩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呢?”說完,她又笑了笑。


    葉三郎卻知道,她的笑容充滿了苦澀,他忽然在心中發誓,一定,一定要讓她過一個此生難忘的上元節。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要做的事。


    “小六!”他喊了一聲。


    不多時,便見得一個瘦小的身影跑了過來。


    “三公子,啊,還有少夫人,有什麽事嗎?”


    他從袖中掏出了一些片刻前李林甫給他的資費,遞給了小六。


    “少爺,這是?”


    “這裏是四十一貫,你替我跑一趟崔二和九叔他們家裏,每人家裏都給十貫,剩下的,就自己留著吧。”


    “三少爺?!這,這可是四十貫啊!你就這麽隨便的送人了?”


    “不給他們家裏補償點什麽我總覺得寢食難安,他們此刻早已逝去,而我卻站在這裏享福,我,我心裏不安啊!”


    “我明白了三少爺,我就去,你就等我的消息吧。”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麗思寒見葉三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便上前了幾步,拉住了他的手:“他們早已逝去,你再怎麽想他們也不會回來了,不如將這一切都忘了吧,或者勇敢的去麵對。在以後的路中,你所在意的人總有也會逝去的,難道每一個你都要一蹶不振?你的朋友們的死與我也有幾分關係,如果能讓你好受一點……不如你打我吧。”


    葉三郎看了她幾眼,仿佛不認識她似的,傳聞中的天陰仙子麗思寒,可是以冰冷著稱的,什麽時候會在人前露出這樣的一麵?


    “思寒,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會慢慢忘記掉的,你不必擔心。”他看了看天,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我們就先去用飯吧,之後再去街上。”


    入夜,長安城整個都仿佛沸騰了起來一般,朱雀大街上擠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燈籠,到處都有小攤,在這開元二十八年的上元節夜,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街邊布衣,都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加入到了節日中的歡樂當中。


    在朱雀大街通往東市的大路上,也是人山人海,人群中不時閃現幾個穿著得華麗的富家公子或者皇親國戚,更有穿著時髦,露出了一抹粉胸的富家女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喂喂喂,往哪看呢?往哪看呢?”一個穿著得體的普通女子往身旁的同行男子抱怨道,她正是喬裝過後的麗思寒,以她的容貌,很容易發生什麽不愉快之事,之前行走江湖時,她便從不輕易露出真容。此刻見葉三郎的眼睛到處亂瞟,便有了幾分醋意,片刻前與他看花燈,猜燈謎的興奮勁幾乎消了一半。


    “怎麽?吃醋了?君子好逑是男兒本色,看看又有什麽?”


    “你!”麗思寒氣急,跳起來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喲……疼……輕點,我不亂瞟了就是!”葉三郎吃痛,隻得妥協。


    “當真?”


    “當真,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說完,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天空,還好,今晚無雨,天氣尚可。


    聽得此言,麗思寒,方才鬆開了揪住他的耳朵。


    這時,她的目光忽然被一個路邊擺攤的吸引了,她上前了幾步,緊緊的盯住了一個銀製的發簪,眼中冒出了光。她伸出手將那發簪拿了起來,找了找,果然在一處地方看到了比螞蟻還小的幾個字:江一燕製。這江一燕是前朝的著名工匠,一生當中做出了不少的作品,而且他同時還是正道小派萬金門的弟子,據說他所製出的發簪,對於修道之人吸收五行元氣有很好的輔助效果。


    葉三郎也跟著走了上來,眼看著她將簪子插在了自己頭上,問道:“好看嗎?”


    “好看,真的很適合你。”他回過頭,問小販道:“這簪子多少錢?”


    那小販見有人上門,自然也十分熱情:“客官和這位姑娘好眼力,這簪子是小店裏最貴的一件寶物,今日上元節夜,我也不收你太多,就十貫好了。”


    “十貫?!”麗思寒大怒。“就算是東市楊記珠寶鋪裏的簪子,也不可能賣這麽貴,你一街邊擺攤的,也敢漫天要價?”


    “這位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簪子就值這個價,之前賣給我時那位大哥可賣了我八貫呢,我隻多收你兩貫而已,不買拉倒。”


    “不,老版,就十貫吧。”葉三郎點了點頭,掏出了錢。


    “三郎,你這是……”


    葉三郎看了看她,笑了笑:“這是你喜歡的簪子啊,不管多少錢都值得,而且,你這個樣子,我很喜歡。”


    見錢已經交到了小販手裏,麗思寒也隻能作罷,隻不過,她的心中似乎已經有什麽正在緩緩的融化。


    不遠處正是長安聞名的春香樓,此刻樓下裏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人,有不少都是看起來文縐縐的書生。


    “那是幹嘛呢?”麗思寒好奇道。


    “差點忘記有這一出了!”葉三郎拍了拍腦袋。


    “長安有名的傅姑娘今晚要免費的獻唱她最著名的傾城!你看那些士子,多半也是在此等候已久了。”


    “哼,一群之徒,為了聽區區一個風塵女子唱歌而已,就露出了這般模樣。”


    “不,你錯了,這傅姑娘向來賣藝不賣身,而且向來不輕易開口,這機會實屬難得,不如我們暫且聽她一聽,再往下走也不遲。”


    原本心裏就有些好奇,作為女人,麗思寒當然也想知道那位長安聞名的傅姑娘和自己相比到底誰更美一切,她的嗓子便不是那麽重要了。也因此她和葉三郎便也加入到了春香樓前的隊伍中,等待著什麽。


    不多時,樓上的小樓裏走出了幾位侍女,或手捧古琴,或拿著琵琶,圍觀的人群都開始激動了起來,因為正主也跟著走了出來。


    那女子相貌雖出眾,但卻稱不上天香國色,那穿著雖華麗,臉上卻不施粉黛,這讓麗思寒好生的奇怪,這樣的女子街上不少,為何大家都為她癲狂?


    隻見那傅姑娘走到了台前,向著樓下的眾位士子點了點頭,開口道:“一年之約的時刻已到,紅雪歡迎大家再次的來到這裏,接下來,就請大家一品這首傾城。”


    說罷,身後的侍女便開始了彈奏,而圍觀的人群此刻也輕悄悄的,全無聲息。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一首天下聞名的曲子,從她的口中緩緩唱出,那聲音宛如天籟,那境界讓人癡狂,難以想象天下間竟然能有這樣的歌聲。


    麗思寒也聽得癡了,她沒想到,這歌竟這讓的讓人迷醉,自己修習的琴之術法雖有一定境界,可要論琴技,自己卻連一個琴師都還差上一分。長這麽大,又何曾聽過這樣動人的歌聲。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葉三郎也聽得癡了,口中不覺的重複了一句這歌詞。


    忽然,他的眼光飛速的看往一個圍觀的男子,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隻見那男子也和他一樣,口中重複了一句那歌詞,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便轉過身離開了這裏。


    他曾在尋龍秘典上看過,凡是上仙境界之上的人,其氣息皆不同於常人,若是用本門以意尋氣秘法探知,便能很快的辨別。尋常人和修道之人的氣息皆無色,唯有那上仙以上境界的高人,其氣息皆由淡金往上推。


    而剛才那男子的氣息,竟然是耀眼的一片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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