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倉葉王把陰陽寮調查的結果說出來,好笑地搖頭。


    “這一次被白拍子迷惑的貴族們全都稱病休假了,朝中登時空了一小半,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會‘痊癒’了。”


    江雪聽得大笑。


    “沒關係,他們就繼續休息好了,反正都是父親大人的政敵。”


    這話說的可不假。


    之前以大納言為首的一些貴族官員們一直在朝中和左大臣藤原道長較勁,隻要藤原道長倡導什麽,他們就反對什麽,藤原道長反對什麽,他們就提議什麽,天皇勢弱,夾在雙方之間十分為難。如今大納言稱病了,這些跟班們也稱病,朝中就成了藤原道長一言堂,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就容易的多了。


    麻倉葉王似笑非笑地說:“左大臣也並非絕對公允正確。”


    江雪反問道:“誰能做到絕對的公允正確?麻倉君總想用聖人的標準來要求凡人,這可真是太過分了,便是你也做不到吧。”她頓了頓,補充道,“有個詞是‘自以為是’,這才是多數人的狀態,我們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貫徹著自己的信念,有多少人明知道自己是錯的還能堅持下去呢?你可以說犯了錯誤的人愚蠢,但是,苛求所有人都能做到絕對正確,那本身就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雪姬這樣認為嗎?我用聖人的標準要求凡人?”


    麻倉葉王微微一笑。


    江雪本能地察覺到一種微妙的不對勁,不過她還是點了頭。


    “說起來,麻倉君的理想也是聖人的理想呢,該不會……你一直自比為聖人吧?”


    麻倉葉王輕笑一聲,說:“雪姬還記得我的理想嗎?”


    “那是當然,怎麽可能忘得掉。”江雪回想了一下,眼前立刻出現了當時對話的文字,她照著念了出來,“想要創造一個沒有爭端、沒有戰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世界,是吧?”


    麻倉葉王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過了會兒才重新恢復了笑容。


    “那麽,雪姬的想法還是和當時一樣嗎?”


    “咦?”江雪愣了一下,一時間不太明白這個“和當時一樣”指的是她的理想還是她對這個理想的看法,猶豫著說,“如果麻倉君問的是我的看法的話……還是和當時一樣。我不過一介凡人,除了為這樣屬於聖人的理想擊節而嘆,又或者奏上一曲,隻怕幫不上什麽忙了。”


    麻倉葉王聞言,溫和地笑了起來。


    “無妨……雪姬隻要看著就可以了。”


    江雪點點頭,笑著回答:“如果隻是看著的話,我倒是能夠做到。”


    就在這時,一隻白鳥從遠處飛來,在院子上空盤旋幾次,發出了鳴叫聲。


    江雪抬頭看去,奇怪地說:“真少見啊,這隻鳥為什麽一直繞著這裏飛?”


    麻倉葉王若無其事地說:“因為這是來找我的。”


    他抬手結了個印,暫時打開了結界。


    那隻白鳥立刻就撲進了結界內,直直地向著兩人麵前降落,落地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


    江雪正想問“這是信鴿?”,就看到那隻白鳥在麻倉葉王手裏變成了一張符和一封信,她頓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地了。


    “……這是……”


    麻倉葉王隨手把信放在旁邊,再度將符變回了白鳥放飛。


    “傳信的式神罷了,比信使更快——”他看了江雪一眼,笑著說,“也節省路費。”


    江雪被擠兌了一下,扁了扁嘴。


    這傢夥果然是半點都不肯吃虧,反正自從成了朋友,說話就越發不饒人了。


    不過她現在關注的不是這個。


    “哎?符會變成鳥嗎?它怎麽確定要找的人在哪裏呢?不會找錯地方,或者找錯人嗎?”


    麻倉葉王失笑。


    “自然不會。式神根據靈力來尋人,哪怕是同族或者同門,靈力的性質也不可能完全一樣,不過,想要精確地找到特定的人,必須接觸過對方的靈力才行,否則的話,就需要對方的頭髮、指甲或者血,又或者常年攜帶的隨身之物。假如一開始就不確定要找什麽人的話,式神可能就找不到人了。”


    這麽厲害?


    江雪再抬頭看看天空,白鳥都已經飛得不見蹤影了,她也就先不管飛走的式神了,好奇地問:“什麽人這樣給你送信啊?”


    麻倉葉王瞥了一眼信封上的五芒星,心中湧起一絲不耐煩。


    “我的族人。”


    “……啊?”


    江雪驚訝地看著麻倉葉王。


    “你的族人?你還有家人?”


    她看他一直一個人住在平安京,還以為他親戚全都死絕了呢!


    “嗯,不在平安京而已。”麻倉葉王淡淡地說,“麻倉本家在出雲。”


    “出雲……”江雪想了會兒,“啊,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麻倉葉王想到那時候的情景,心裏的不愉快也消散了一些,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是的,正因麻倉本家在出雲,當時才會派我前去,不料已經有雪姬殿下先行解決了那些怨靈鬼怪。”


    本家就在出雲,千裏迢迢去公幹,竟然也沒有先回家看看,反而直接就趕回平安京?


    這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江雪覺得這不像是家族和睦,否則的話,麻倉葉王平時總該提起家人吧,就算她之前那麽牴觸藤原家的人,現在都已經非常自然地稱呼著父親、母親和兄長了。


    不過,和家人感情不好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想想看她從未見過的親生父親,再想想差點殺了她又因她而死的母親吧,她有什麽資格說人家族不睦?


    江雪這麽一想,也就不多嘴問了,免得戳人傷疤,順著先前的話題說:“那時候真是多虧了麻倉君,否則的話,我還不知道要怎麽到平安京來。”


    麻倉葉王不禁笑著搖頭。


    “便是我不在,雪姬也有回來的辦法吧,不過,我也的確很慶幸自己當時去了出雲。”他話鋒一轉,忽然間聲音變得極為柔和,“如果因此錯過了認識雪姬的機會,就太可惜了。”


    江雪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那也未必就會錯過啊,也許等我回到平安京來,我們還是會在某個地方、以某種方式相識。”


    麻倉葉王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那時候,我認識的就隻會是‘藤原雪姬’,而不是‘雪姬’了。”


    江雪還在想著符能變成鳥真是神奇,有點心不在焉,也就沒有在意,隨口回答:“這有什麽區別呢?我是藤原雪姬,藤原雪姬是我。”


    麻倉葉王沒有接話,低頭拆開了信封,一眼看完了信,心中冷笑一聲。


    江雪見對方看信,非常自覺地轉開視線迴避。


    “說起來,股宗是不是明天就能醒了?”


    “……是的。”麻倉葉王慢條斯理地把信紙重新折好,放回信封裏,連信封一起點火燒了,“不過,如果雪姬想要見股宗的話,恐怕要再等一段時間了,我要回出雲一趟,把股宗留在京中多有不便。等我回來了,雪姬再來吧。”


    江雪靜靜地看著麻倉葉王燒信,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人肯定和自己家族的人關係不好,否則哪有收信以後燒了的,這樣還說要回去出雲一趟,不會是回去打架的吧。


    她稍微假想了一下,覺得無法想像這種畫麵,搖搖頭趕走腦中錯亂的畫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抵不過好奇心。


    “麻倉君回出雲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如果不能說的話,就當我沒有問吧。”


    “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隻是不得不去一趟。”麻倉葉王拍拍手,把信紙燒完的灰燼完全除去,輕描淡寫地說,“老家主想要把家主之位傳給我,吉時已經卜定了。”


    江雪聽得無語。


    這還不要緊?


    這人跟家族的關係不是一般的不好吧?


    “……這應該是很重大的事情吧?麻倉君要去多久?”


    麻倉葉王答道:“往返兩月也夠了。我會向陰陽寮告假,這段時間,雪姬若是有什麽事,就去找安倍昌浩吧,他雖然本領不濟,卻有厲害的家長。”


    江雪聽得哭笑不得。


    “我才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才這麽問!接掌一族是很重要的事情,麻倉本家應該有請人去觀禮吧?麻倉君就這樣誰也不通知,一個人回出雲去嗎?”


    這可是彰顯家族勢力和人脈的時機啊!


    如果是藤原道長要把家主的位置傳給藤原賴通,估計平安京的貴族們能全都擠到藤原本家去,恨不得踏平門檻。就算麻倉家不能跟藤原家比,總要請一些重要的客人和朋友們去吧?


    麻倉葉王淡淡地一笑,反問道:“雪姬認為,我若是去邀請,又有哪位貴族會不遠千裏地前去出雲觀禮呢?”


    江雪想了想,這人是個幾乎沒朋友的人,如果是在平安京舉辦典禮,貴族們可能還看在藤原家的麵子上來一些人,到出雲去的話……


    嗯……果然答案是沒有啊。


    朋友太少的弊端這時候就出現了。


    江雪心裏這麽想著,口中自然不會說出來,笑吟吟地說:“那麽,如果藤原家的女兒要去觀禮,可以進得了麻倉本家的大門嗎?”


    麻倉葉王愣了會兒,笑著搖了搖頭。


    “麻倉家不值得雪姬如此辛苦。”


    江雪揚眉一笑。


    “我又不是為麻倉家去的——我是為了麻倉葉王啊。你要繼任家主,我作為你唯一的朋友,總該給你捧場,不能讓那些人看低了你。”


    麻倉葉王凝視江雪片刻,無奈地點頭。


    “那麽,我似乎隻能道謝了。”


    “不用客氣,以後不要逼我翻牆就行了。”


    江雪笑著擺擺手。


    “我先回去整理行李,要走的時候,一定要來通知我——否則的話,會出現在出雲的‘藤原’就不止我一個了。”


    麻倉葉王哭笑不得地說:“雪姬安心吧,我自然不會不告而別。你一人來就已經給足了麻倉家麵子,千萬不要再帶其他人來了……”


    那些人可受不起這樣的“榮寵”,隻怕轉眼就會冒出更多的野心和不切實際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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