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的時候,安倍昌浩竟感覺到一絲失落,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情,改口說,“如果是麻倉大人的話,一定能做得很好……如果雪姬殿下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小人就不再打攪您了……今天、今天的事情,小人非常抱歉!如果有機會的話……小人會登門道歉……”


    江雪看到安倍昌浩都快把頭低到地上了,伸出左手作勢扶起他。


    “沒關係,昌浩君,請不用放在心上。這點小傷很快就會恢復的。請起來吧。”


    安倍昌浩視野中出現素白纖細的手時,他的心跳驟然增速,本能地迴避被這隻手觸碰到,慌忙站直了,紅著臉說:“非常感謝雪姬殿下……”


    說完之後,安倍昌浩保持著低頭的姿勢轉身跑了。


    江雪站在走廊上,向著安倍昌浩跑走的方向伸出手,都來不及虛攔一下,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她無語地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吐槽:“……就算是在陰陽寮內,這樣奔跑也不太好吧……”


    如果安倍昌浩一直這樣跑來跑去,那就實在不奇怪會撞到人了。


    “安倍昌浩是安倍晴明大人的孫子。”麻倉葉王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意味深長地說:“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教訓,大概他很難明白率直和無禮的區別吧。”


    好毒的嘴巴!


    江雪驚訝地轉身看過去,麻倉葉王居然還是跟平時的表情一樣的笑法,一點都看不出他剛剛指責安倍昌浩依靠家長庇護不知進退、魯莽無禮。


    看來麻倉葉王之前對她還算客氣溫柔了,至少沒有又把藥搞得很難喝又當麵嘲諷她。


    不過之前麻倉葉王不是這麽說話的啊,難道這就是從“同僚”到“朋友”之後的質變嗎……


    隻但願他毒別人就好,別毒她。


    江雪咳了一聲,試著給安倍昌浩辯解一下。


    “被保護的人有權利保持天真……如果人總有一天必須在成人的世界變得複雜,能夠盡量久一些保持著天真和率直也沒什麽不好。”


    麻倉葉王重複著“被保護的人有權利保持天真”露出思索的神情,過了會兒,他溫和地笑著說:“雪姬殿下說的也對。最近大內有鬼怪作祟,安倍泰明大人很忙,作為學生,安倍昌浩的工作也突然加重,可能他還不太適應吧。”


    江雪有點驚訝。


    “昌浩是泰明大人的學生?我還以為是吉昌大人……”


    “安倍泰明大人得到了安倍晴明大人的真傳,是名副其實的天才,讓安倍昌浩在他身邊學習,一定是因為安倍昌浩被寄予厚望吧……”麻倉葉王稍微解釋了一下,看了看天色,“我送你出去吧。最近大內的鬼怪比之前活躍。”


    “謝謝。”


    江雪不太熟悉陰陽寮,剛才又沒有記住路,老老實實跟著麻倉葉王往外走。


    麻倉葉王走著走著忽然問:“雪姬殿下和安倍家很熟嗎?”


    江雪隨口回答:“還好吧。”


    麻倉葉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溫和地說:“雪姬殿下每次說起安倍家的人都是直呼其名,我還以為你們素有交情。”


    江雪心裏咯噔一下,飛快地回想著她對安倍晴明、安倍泰明、安倍吉昌、安倍昌浩等等一係列安倍家的人的稱呼,的確從來都省略姓氏直接稱呼名字,好像最多也就隻有第一次見麵可能稱呼全名。


    可是,沒有任何人提出過異議,她也就沒仔細想過。


    這樣一想,的確很奇怪啊……


    第57章 陰陽家的起源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給麻倉葉王一個解釋啊——她剛才一順口就說了“昌浩君”,以“第二次見麵”來說,好像這個稱呼是不太合適。


    江雪想著想著就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麻倉葉王聽到身後腳步聲消失,疑惑地停步回頭看著江雪。


    “雪姬殿下,怎麽了?”


    “……沒什麽。”


    江雪快步跟上,看麻倉葉王好像沒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也就不去自找麻煩,直接揭過了剛才的話題。


    “麻倉大人,這次真的非常感謝你……定子姐姐的事情……要怎麽感謝你才好呢?”


    之前羅城門的事件後,藤原家送了不少謝禮,不過麻倉葉王的官位並沒有晉升,可見他並不貪圖權勢,這一次的事情是藤原家的家事,但是這和藤原道長的利益相背,根本不能大張旗鼓鬧得盡人皆知,否則藤原道長絕對會很生氣。她能做的補償隻有以個人的名義送出的謝禮,可是,這要比以藤原家的名義送禮難多了,倒不是說錢的問題,而是,萬一她送的東西對方不喜歡呢?或者,就送一些貴重的東西,就算他不喜歡,還能拿去賣錢改善一下生活。


    麻倉葉王笑了笑,反問道:“若是雪姬殿下為朋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會以此索取報酬嗎?”


    江雪不假思索地回答:“肯定不會啊,是朋友的話,能幫上忙就很開心了,怎麽可能……”


    說到這兒,她忽然明白了麻倉葉王的意思,一時間有些感動,又有些尷尬。


    她為朋友出力不求回報,麻倉葉王就是不得不報不出手的人嗎?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也絕對沒有貶低麻倉大人人品的意圖……隻是,施恩者不望報,我這個接受的人總不能當做不知道……而且,這也並非‘微不足道的事情’……總之……這不是收買,也不是封口費,隻是……我想表達自己的心意而已。”


    麻倉葉王溫和地看著江雪,開口的時候,話中滿是笑意。


    “如果隻是為了表達心意的話……那是不用詢問我的。如果雪姬殿下單純問我的愛好的話……我對書法有所偏好。”


    江雪雙眼一亮,試探地問:“那麽……麻倉大人覺得名家字帖如何?”


    麻倉葉王微笑著說:“雪姬殿下的字就很不錯,是學的歐陽大家吧。”


    江雪不由得一怔,回想了一下自己跟麻倉葉王的通信,默默地想這年頭的陰陽師研究書法字體是什麽喜好,安倍晴明看著她寫了那麽多字也就算了,她給麻倉葉王的信裏寫的可是標準的顏體啊。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明明我寫的是顏體……啊,對了,麻倉大人也不用這樣客氣地稱呼我‘殿下’,叫我名字就好了。沒有朋友之間還這樣用敬語的道理吧。”


    “若是這樣的話,也請雪姬不用加上敬語稱呼我。”麻倉葉王似乎想到了什麽,忽而說道,“我聽聞歐陽大家曾書《九歌》,可惜未有緣一見,不知雪姬是否親眼見過字帖?”


    《九歌》?


    楚辭中的那篇?


    江雪被勾起了回憶,想到那時候的事情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有鑑於隋唐那時候奇怪的事情太多了,這件沒頭沒尾的事情她也就扔到腦後了。


    “《九歌》……確有此事。歐陽師——大師曾三次書寫《九歌》,初以秦篆,後以漢隸,末以正楷。不過,前兩次的字帖都已毀於天災了,也不知楷書的《九歌》是否有傳後世。”


    雖然當時第三份字帖還算完好,不過後來鬧不好也會跟前兩份一樣,突然之間就雷雨大作,自燃焚毀吧?


    大雨之中字帖竟然會自燃,簡直靈異到了極點。


    麻倉葉王微微皺眉,疑惑地問:“這般秘聞,雪姬如何得知?”


    因為我親眼看到紙張起火了啊!


    但是這能說嗎?


    “因為……我師門與歐陽大師有舊,故有所聞。”


    江雪強行給自己降了輩分,這也不算說謊,她確實師門和歐陽詢有舊嗎,她師父就是歐陽詢啊。


    “麻倉、君對《九歌》有興趣嗎?歐陽大師的其他字帖現在應該還有拓本流傳,《九歌》的話……可能很難找到拓本了。”


    麻倉葉王輕輕點頭。


    “《九歌》與陰陽道頗有淵源,難得有一位書法大家書《九歌》,因此我一直心存敬仰……看來是沒有緣分了。”


    江雪聽得有些發懵。


    《九歌》和陰陽道有淵源?


    《九歌》是楚辭中的篇章,歌頌楚國流傳膜拜的神靈,要說跟道教有關係還稍微接近一點,跟陰陽道會有什麽淵源?


    稍等……


    諸子百家爭鳴之時,陰陽家源於道家,因鄒衍提出“五行說”而另立學派,由此獨立。


    據傳東瀛的陰陽道是從中原的陰陽家跨海傳入的,由徐福帶入島上。


    按照這樣的傳言來看,《九歌》和東瀛的陰陽道隻有很牽強的聯繫而已。


    但是,她也曾接觸過以《九歌》中的神靈為名的陰陽家的人——東皇太一、大司命、少司命……


    如果說這裏的“歷史”是延續了那個陰陽家所在的歷史的話……


    如果這裏的徐福也是陰陽家的雲中君而不是鬼穀一脈的弟子的話……


    那麽,說《九歌》和陰陽道有淵源就很順理成章了。


    江雪自覺這個問題能夠解釋了,稍微想了想,遲疑著說:“雖然我的字遠不及歐陽大師……如果麻倉君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盡力試試看臨摹歐陽大師的《九歌》。”


    麻倉葉王有些驚訝地問:“沒有字帖在手邊,雪姬可以摹出來嗎?”


    江雪回想了一下,由於《九歌》曾經兩次自燃,她因此這幅字起了很重的好奇心,歐陽詢第三次書寫的時候,她就站在旁邊盯著那些字,存心要看這些字到底要從哪裏開始燒起來,現在回想起來,腦中的印象還是比較清晰的,即使算不上歷歷在目,仔細回想的話,要臨摹應該綽綽有餘,於是頗有信心地回答:“應當可以。不過,我的筆力遠不及歐陽大師,還有……這幅字,我隻寫楷體。”


    萬一她寫個秦篆漢隸,紙張也自燃了怎麽辦!


    那多嚇人!


    她還敢不敢握筆了!


    麻倉葉王笑著道謝。


    “這就足夠了。雪姬無需妄自菲薄,書道需要天分,更需要時間,以雪姬如今的年齡能寫出這樣的字足以自傲了。”


    江雪笑了笑,沒有謙虛地假客氣,直接收下了這份讚美。


    “那就這樣說好了。等到《九歌》寫完,我會親手送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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