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她向來是敢想敢做的。


    被心裏的欲/求壓迫著,她不得不丟棄了自己所有的羞恥心,丟下她爺爺留給她的小馬燈,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八爪魚一樣抱住了醫師。


    她鼻頭快要凍掉了,醫師也沒好到哪兒去。抱上去,身上都是冰的,冷得她打了個寒噤。


    與此同時,一股讓人沉醉的,清冷的藥香也不斷從她身上傳過來。


    好聞得幾乎讓她就想抱著她在這夜裏凍死算了。


    要是死了,就能和醫師在一塊兒的話,那她寧願在地獄裏頭被千刀萬剮、被油烹火烤。


    但她死了,她老娘,她女兒怎麽弄?醫師牽掛的爹媽又有誰來養?


    於是,這死也是不能的了。


    夜裏靜靜的,抱著醫師,她不說話。(請加君羊:伍貳壹叄貳捌捌肆柒)


    醫師一陣猶豫後,雙手也慢慢順著抱住了她,也不說話。


    暗夜裏,隻能聽見她們彼此輕微的呼吸,和不知是她的,還是醫師的心跳,混合在一塊兒,“撲通撲通”的聲響。


    這默契的沉默進行了好一會兒,她才吐出一口熱氣,說,“蘭善文,我是不是欠了你五分錢?”


    不明白她突然說這些幹什麽,醫師還是順著她,溫柔地回,“嗯。”


    “五分錢,你知道可以買什麽嗎?”懷裏的姑娘又悶悶地問。


    醫師被問住了,認真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答案來,隻得放棄地搖首,“不知道呢。”


    “傻,可以買的東西多了去了。”鬱泉秋癡癡地笑,臉埋在她泛有藥香的脖頸,一件一件地給她數,“可以買一包大菸葉,一擔觀音土,一根爛香蕉,還有一卷線,和……一個姑娘一夜呢。”


    “怎麽樣,五分錢很貴吧?”鬱泉秋笑嘻嘻地抬頭問。


    夜裏看不見醫師臉上的表情,但她肯定,她那比柳葉還要罥細的眉肯定是略微向下蹙的。


    沒等擺在她心尖上的醫師說出些什麽來,她就繼續笑著道,“我問了廠裏之前拉過皮條的嬸子呢,她說,十五歲往下的,是一塊二一次,二十歲往下的,是七毛一次,像我這樣過了二十,又不是第一次的,估計就隻值五分了。”


    醫師沉默著不予應答。


    “蘭醫師,你不要讓我還錢,我陪你一次怎麽樣?”


    懷裏抱著她的姑娘笑得開懷,在她耳邊吹熱氣,笑說,“不然,你跟我講講價,我給你算便宜點兒?”


    “你不要輕賤自己。”醫師的聲音在被夜風吹得沉沉的。抱住她,慢慢說,“泉秋,你是個好姑娘……”


    “哎,五分錢算貴麽?”她聽不懂醫師話裏的意思一樣,歪了頭,磨她,“蘭醫師,價錢你定,我不賺錢都行的,反正我爽了就好了。”


    “泉秋……”貌美的女醫師抱著她,喃喃喊著她的名字,喉嚨堵了石頭一樣,幾乎說不出話來。


    名節之於女子,大就像是徽州那座稱譽百年的貞節牌坊的重量一樣。


    如今卻有個傻姑娘撲在你懷裏,說是要為你當一回娼,你說說,這姑娘得有多傻?


    偏這傻姑娘不自知自己湧出來的傻處,還一個勁的磨她。


    看她沉默著不說話,她冰冷的臉頰在她同樣冷冰冰的脖頸間蹭來蹭去的,輕輕問她說,“蘭醫師,你是不是嫌棄我身子不幹淨?”


    她說這話的語氣近乎哀鳴,一把利劍一般戳得她自己心裏淌血。


    上天總是喜歡惡作劇。


    她是一團烈火,奔向愛而去,為愛而奮不顧身的燃燒。


    可因為上天殘忍的惡作劇,讓她在遇到真正值得燃燒殆盡的愛情之前,早已讓她燒得殘破不堪。


    所以,她又怎麽能讓近乎鏡花水月一樣的醫師,來忍受這樣的殘破?


    她連看見她受半分委屈,有半點狼狽,得半句指責,都是會心疼的。


    可是,可是……讓她遠離醫師,她更會生不如死。


    籠滿寒氣的夜裏,她抱著醫師,慢慢兒的笑了起來,冰冷的眼淚卻成串兒的往醫師的脖頸裏頭掉。


    “我知道我不知廉恥,可我就是忍不住,蘭醫師,蘭善文,善文,善文……你是不是覺得我特不要臉?我也覺得。我把我家裏十八代祖宗的臉都丟盡了,可我就是忍不住……隻要有你在,我眼睛總是忍不住往你那邊看,見了你,我忍不住就想去親近你……我知道我不要臉,廠裏人叫我大蓬車,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就是不要臉……可是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善文,善文……”


    她懷裏的姑娘說話已經語無倫次了。


    蘭善文失神地沉默抱著她。


    腦中一時是她念中學時,她媽帶著她織尼龍袋的畫麵,一時是離家時她媽略抑了悲愁的笑臉,一會又是她爸被軍/用/解/放/車拉回來時,整個人似乎癡呆了的樣子,還有導師對她殷切的囑託,和她離藏時,幫了她許多的英俊男人最後一次對她綻放的笑臉。


    所有的所有,都走馬觀花的在她腦中一遍遍地回放,像是倒帶的電影。讓她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據說,人隻有在迴光返照的時候,才會回想著此生自己所有的經歷。


    難道,她是要死了麽?


    “咳……蘭醫師,你要嫖我麽?”


    泣血的剖完她的心後,她淒淒地笑說。


    見醫師呆呆地沒有反應,便壯著膽子,手指摸索地順著醫師搭配在一塊兒就奪人心魄的五官慢慢摸上去。


    好一會兒,終於摸到了醫師冰冰涼涼的嘴唇。


    她摩挲著那軟軟的嘴唇,一次,兩次。


    入了魔一樣,直到醫師冰冷的唇因為她的撫摸有了灼熱的溫度,她才閉著眼睛,冰冷的唇印上了醫師柔軟的雙唇。


    夜是涼的,她的心也是冷的。


    帶著隨時被醫師推開的覺悟,在她唇上輾轉碾磨。


    在嚐到她唇齒間清新的香味時,心口好像被打開了個口子。有不斷清香的味道從那口子湧進來。


    媽的,醫師人美得天仙似的,幹這事,怎麽看都算是她賺了,得趁著她還沒推開她的時候,能多親兩口是兩口。


    這麽想著,她又加重了碾在她唇齒間的力道。


    吃疼的感覺好歹是將還在出神的醫師拉了回來。


    漆黑的夜裏,她看不見懷裏的姑娘臉上是不是帶著毅然決然的表情,像飛蛾撲火那般自不量力。


    隻是她腦中那些光怪陸離的記憶,在萬花筒一般不斷變幻中,慢慢兒的,慢慢兒的,全化成了鬱小同誌那帶了一分驕矜,帶了一些冷漠,帶了一絲輕蔑的笑臉。


    她怎麽藏著掖著,就是藏不住她眼裏熱烈的情感。


    為什麽她會對自己有那麽濃的情感呢?


    她那麽勇敢,舉手投足都是風情,性子也是直來直去的。那麽好。那麽好的姑娘。


    為什麽呢?


    明明她哪兒也不好。還是個女人。連堂堂正正地擋在她麵前,替她抹掉那些流言蜚語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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