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李婉蒔在屋裏指天罵地的說,奶奶的,我伺候我親爹親娘都沒這麽盡心,為了那些母豬,把這輩子的耐心都用上了,你他媽還想老娘像勾踐對夫差那樣,親自給那些豬嚐嚐糞,才能表明老娘盡心了可是!


    不管她怎麽罵,廠長怎麽不高興,卻也不能像違背主席的教導一樣違背自然規律,死了就死了吧,也不能浪費了。


    廠長就臨時派人下磨子嶺喊了個殺豬匠來,把那十幾頭病死的豬刮毛殺幹淨,送到食堂裏去了。


    她和吳頌竹覺得死豬有病,吃了對人身體不好,一口都沒碰過,照樣是爛白菜就著玉米麵湊合了一頓。


    而她們屋裏的記者就不計較這些,興沖沖跑食堂打了一份回來後,剛吃了一口,就吐了,大嚷著,他媽的坑老娘呢,這肉那麽臊,誰吃的下去!


    看似不計較的記者都這麽說了,可見那肉是真難吃,而能吃到病了的地步,也不過就是圖著肉裏有豬油而已。


    給大娘打了一針,又留了點通腸胃的藥,她就告辭回去了。


    老大爺本來想送她的,看看大爺大娘住的屋子裏又濕又破,連盞煤油燈都沒有,她嘆了口氣,笑著拒絕了大爺的好意。


    這大半夜的,要是大爺眼花了看不清路摔了可就大事了。


    出來的時候,月亮正圓,清清朗朗的月光鋪在地上。打了霜似的。


    不過,真是霜也說不定。畢竟,如今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天寒了,她來到這兒也兩三個月了。


    兩邊的枯樹被月光投下了斑駁的樹影,隱約還能聽見貓頭鷹咕咕的叫聲。


    在漆黑的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蘭善文緊緊捏住口袋的剪刀,不停警惕地四下張望。


    都怪李婉蒔那個多事的,見天和她們說些什麽漂亮大閨女走夜路被人先/奸/後/殺,拋屍黍米地的事兒,害得她和吳頌竹每次出診都膽戰心驚的。


    不過,防患於未然,也是好事。


    這廠裏的有些男人,是真的有可能幹出這樣的事的。


    正摸黑走,突然,前頭隱約傳來低低的咳嗽,同時伴有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地向她靠近。


    蘭善文心裏一驚,下意識攥緊了懷裏的剪刀,警覺地壓低聲音問,“是誰?”


    無人應答,咳嗽聲越來越重,腳步聲越來越近。


    “……是誰?”她又問了一句,掛在枯樹上的貓頭鷹好死不死又發出來一聲叫,她心裏一跳,摸出了口袋裏的剪刀。


    心裏撲通撲通藏了隻小鹿一樣。


    這種情況她也遇到過。和導師一塊去西藏支援的時候,她們幾個醫學院的學生出來采毛刺做燃料燒飯,回得晚了,遇見一夥藏服的馬賊,她們聽不懂藏語,那些人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就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要過來抓她們,還好那時候後頭追他們的駐藏軍人們趕到了……


    那時候是有驚無險。現在恐怕就是又驚又險了。


    她鼻尖慢慢滲出汗來,一步步往前頭挪時,都已經在心裏打算好了。要是那個男人敢對他怎麽樣,她就敢順著他骨頭縫砍下去。


    現在她有些感謝在西藏時,見天地做露天解剖給她們看的導師了。托老頭子的福,她現在可以完美地看著一個人的骨架,就能找到他每個關節的點在哪兒。


    “說話。”她又低低對著漆黑的路說了一聲,“你到底是誰?”


    腳步聲又響了幾下,隨即慢慢停了。


    她正提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就見前頭閃起一束暈黃的火光,火光中,隱約映襯著一個漂亮女人慘白的臉。


    女人舌頭從嘴中伸出來,耷拉在嘴唇邊,兩隻眼睛上翻出白眼珠子,還有鮮紅的血一樣的東西,不斷地從她的眼角滴下來。


    “還我命來……”女人淒悽慘慘地低聲叫道。


    一陣冷風吹過,激起人身上的雞皮疙瘩時,也颳得那束火光明明暗暗地,將女人原先慘白的臉映得愈發灰青……


    蘭善文把剪刀收回口袋裏,無奈地嘆了口氣,沖那“女鬼”道,“鬱同誌,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怎麽知道是我?”


    “女鬼”還在張牙舞爪的身子一頓,心直口快地問了出來。


    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萬一醫師是故意詐她的可咋辦!


    哎呦,這可氣死我了,好不容易想起來個主意想整整醫師的,誰知道她竟然一句話就讓她破功了。


    就憑你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就是都塗上硃砂,也能認得出好麽。我又不是瞎的。


    蘭善文心裏嘆說著,忽然想起來天這麽黑了,她一個人過來這邊幹什麽。


    “天這麽晚了,這邊離女工宿舍又怪遠的,鬱同誌,你不怕嗎?”


    “我怕誰,我這個樣子,人家不是更該怕死我麽。”


    鬱泉秋哼了一聲,把塗在自己臉上的石榴花汁都擦掉了,拎著手裏有些年代的小馬燈,走向醫師,不知道是讚揚還是挖苦地說,“蘭醫師就是正派,連鬼也不怕。”


    蘭善文無奈搖頭,“人比鬼可怕多了,再說,我是無神論者,不信那個。所以你扮鬼扮得再像,我都不會怕的。”


    哼,給你幾分顏色你還開染房了?鬱泉秋白她一眼,“蘭醫師真會蹬鼻子上臉。”


    “……”


    蘭善文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她有說什麽嗎?


    咳了一聲,蘭善文換了個話題,“鬱同誌,你一個人過來這邊,是有事麽?”


    “沒事就不能來了?”鬱泉秋習慣性地噎了一句,話落忽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是過來謝謝醫師的,總是這樣懟人家似乎也不大好,就在醫師尷尬的時候,適時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點,扭捏地跟她說,“那天晚上,謝謝蘭醫師的提醒了。”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蘭善文一頭霧水,在鬱泉秋一臉你要是想不起來就打死你的鬱悶表情下,她盡可能的絞盡腦汁,總算是想起來,她說得是楊師兄那件事。


    “啊,不用謝的。”蘭善文微微一笑,“對了,楊師兄那以後還有纏著鬱同誌麽?”


    “沒有了。”鬱泉秋誠懇道。


    的確是沒有了。不得不說蘭醫師這招比赤腳郎中的拔火罐都管舍。


    她託了個六歲的小孩子給這位楊醫師說了她那死去的爺爺是富農以後,他不但沒有再在她門前鬼喊鬼叫的,往後但凡見了她,頭都是勾著走的。


    “那就好。”蘭善文微微笑說。


    不知道是不是長相柔和的人,在月色下,在燈光的襯托下,都格外的美。


    在她的小馬燈散發出的清幽的燈光下,年輕的女醫師美得跟她夏天在塘底那出產荷花的地兒被風吹得白芙蓉似的。


    怎麽說來著,對,搖曳生姿。


    別人笑起來,那是笑,蘭醫師笑起來,那簡直就是拿錘子敲你的心,簡直就是拿鉗子來剜你的心頭肉啊!


    人有不愛美的嗎!怪不得小六姑娘哭著喊著也要和醫師上床,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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